夜幕如同浸透墨汁的棉絮，缓缓笼罩了群山。林峰选择了一处背风的山坳作为临时营地，这里距离清风寨所在的山区已经不远，林木茂密，位置隐蔽。
战士们默默地啃着冰冷的干粮，就着山泉水吞咽下去。白日的见闻依旧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篝火摇曳的光芒映照着一张张年轻却写满坚毅的脸庞。没有人说话，只有柴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山风吹过林梢的呜咽。
林峰靠坐在一棵老松树下，闭目养神，意识却与系统地图连接着。代表他们位置的光点，已经非常接近那片被标注为“清风寨”的深色区域。地图上，清风寨所在的山头轮廓清晰，显示出其险要的地势，但更具体的信息，比如岗哨位置、兵力分布，依旧笼罩在迷雾之中。
光有地图是不够的。他需要一双眼睛，亲自去看，去确认。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正小心擦拭着三八大盖的王根生身上。这小子机灵，腿脚快，胆子也不小，是老鸹沟伏击战证明过的。
“根生。”林峰轻声唤道。
王根生立刻抬起头，放下枪，小跑到林峰面前：“排长，有啥任务？”
林峰示意他坐下，压低声音：“交给你个紧要任务。明天一早，你伪装成走亲戚或者砍柴的村民，想办法靠近清风寨，摸一摸那里的情况。”
王根生眼睛一亮，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有些兴奋：“排长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要我打听啥？”
“第一，确认清风寨的具体位置和上山的主要路径。第二，尽可能看清山寨外围的岗哨布置，有多少明哨、暗哨，换岗时间有没有规律。第三，估算一下山寨里大概有多少人，装备怎么样，有没有重家伙比如机枪或者炮。第四，留意那个土匪头子‘穿山甲’的活动规律，如果能远远看到本人最好。”林峰一条条清晰地交代，“记住，你的任务是侦察，不是动手。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看到情况不对，立刻撤回，我们在老地方等你。”
“明白！看清路子，数清人头，盯住穿山甲，保住自个儿小命！”王根生用力点头，复述着要点。
“嗯。”林峰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准备一下，找身破旧点的老百姓衣服换上，家伙不能带，容易暴露。早点休息。”
“是！”王根生领命，立刻去翻找行囊里那套补丁最多的旧衣服。
赵铁柱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担忧：“排长，让根生一个人去，会不会太危险了？那帮土匪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货色。”
林峰看着正在兴冲冲准备的王根生，低声道：“风险是有，但必须有人去。根生机灵，年纪小，不容易引起怀疑。我们对清风寨的了解还停留在听说阶段，贸然行动就是睁眼瞎，会吃大亏的。”
赵铁柱叹了口气，知道排长说得在理，不再多言，只是暗自决定明天要更警惕些，做好接应准备。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山间还弥漫着浓重的晨雾，王根生已经换上了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棉袄，腰间别了把砍柴刀，脸上还特意抹了些泥土，看起来活脱就是个穷苦的山里少年。
“排长，我走了。”王根生压低声音说道。
“小心点，日落前必须回来。”林峰郑重叮嘱。
王根生重重点头，身形一闪，便如同灵巧的山猫般，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浓雾和山林之中。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整个白天，林峰和战士们留在隐蔽的营地，轮流休息和警戒。林峰再次仔细研究系统地图上清风寨的地形，在心中推演着各种可能的情况和进攻路线。但他很清楚，再精确的地图，也比不上前线侦察兵带回的第一手情报。
赵铁柱显得有些焦躁，不时走到营地边缘，向着王根生离开的方向张望。其他战士也都沉默着，擦拭武器，整理行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期待。
日头渐渐西斜，林间的光线开始变得昏暗。就在林峰也开始有些担心，准备派人沿路接应一下时，营地外围负责警戒的战士发出了低低的鸟鸣声——有情况！
片刻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正是王根生。他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快步跑到林峰面前。
“排长，我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没遇到危险吧？”林峰立刻问道，赵铁柱和其他战士也迅速围拢过来。
王根生喘了几口气，接过战友递来的水壶灌了几口，这才开始汇报，语气带着侦察兵特有的清晰和条理：
“排长，各位大哥，我摸到清风寨附近了。那寨子建在北边那个最高的山头上，三面都是陡崖，只有南边一条‘之’字形的山路能上去，真他娘的险！”
他用手在地上比划着：“那条路又窄又陡，好多地方只能容一个人过。半山腰和靠近山顶的地方，都用木头和石头垒了卡子，有土匪守着。我躲在林子里远远数了数，光是能看到的明哨就有七八个，暗哨肯定还有，我没敢太靠近。”
“寨子有多大？里面有多少人？”林峰追问。
“寨墙是石头垒的，看起来挺结实。里面房子不少，依着山势建的。人嘛……”王根生挠了挠头，“我趴在东面一个山梁上，借着树枝隐蔽，看了小半天。看到他们操练、换岗、吃饭。估摸着，能打仗的壮丁，起码有八九十号，可能上百。老的少的、娘们孩子我没算进去。”
“装备呢？”
“家伙不差！”王根生语气肯定，“大部分背的是汉阳造和老套筒，跟咱们以前差不多。但我看见至少有三挺轻机枪！两挺看起来像鬼子的歪把子，还有一挺像是民二十四式重机枪，架在山寨大门上面的垛口后面，黑乎乎的枪口对着山路，吓人得很！没看到炮。”
八九十号人，三挺机枪，其中一挺还是重机枪，凭借天险……林峰心中默念，这实力，确实比一般的土匪强悍得多，难怪官府和鬼子之前都奈何不了他们。
“看到‘穿山甲’了吗？”赵铁柱插嘴问道。
“看到了！”王根生来了精神，“晌午的时候，一伙人从山寨里出来，大概二十来个，像是要下山。领头的是个黑壮汉子，穿着件皮袄，腰里别着两把盒子炮，走起路来横着膀子，旁边的人都管他叫‘大当家的’，肯定就是‘穿山甲’没错！他们往山西边那个方向去了，看样子不像是去抢东西，倒像是……去串门或者办事？”
下山了？林峰心中一动，这或许是个机会。
“他们防备怎么样？你觉得，强攻有戏吗？”林峰看着王根生问道。
王根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排长，强攻肯定不行！那路太窄，一挺重机枪就能封死。咱们人还没冲上去，就得被当成活靶子。土匪居高临下，扔手榴弹都能砸死人。除非有炮能把寨墙轰开，或者能飞上去，不然硬打，多少人填进去都不够。”
他的话虽然直白，却道出了残酷的现实。战士们听了，脸上都露出凝重之色。清风寨，果然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林峰沉吟不语。王根生带回的情报，印证了他之前的判断，也排除了强攻的可能性。智取，是唯一的途径。
“穿山甲”带人下山，这是一个重要的信息。土匪下山，无非是劫掠、交易或者处理外部事务。无论哪种，都意味着山寨内部防御可能会出现短暂的空虚，或者“穿山甲”本人会脱离最坚固的巢穴。
一个“擒贼先擒王”的初步构想，开始在林峰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因为完成任务而略显疲惫但目光炯炯的王根生，赞许地点点头：“根生，干得漂亮！你带回来的情报非常重要！先去休息，吃点东西。”
“是！”王根生咧嘴笑了笑，走到一边，立刻有战士给他递上干粮和水。
林峰站起身，对围拢过来的战士们说道：“情况大家都听到了。清风寨，是块硬骨头，但也不是没有下嘴的地方。硬冲肯定不行，咱们得动脑子。”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穿山甲’带人下山，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具体怎么干，我还要再想想。大家先休息，养足精神。接下来，可能就有硬仗要打了！”
战士们看着排长沉稳自信的神情，心中的凝重消散了不少。排长说有机会，那就一定有机会！老鸹沟的胜利，已经让他们对林峰产生了一种盲目的信任。
夜色渐深，山风更冷。林峰靠回树下，闭上眼睛，脑海中开始飞速运转，结合王根生侦察到的详细信息，不断完善着那个“擒王”的计划细节。
清风寨的轮廓，在他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而攻破它的钥匙，似乎就落在了那个刚刚离开巢穴的“穿山甲”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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