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志军的调研行程密集得令人吃惊。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的足迹遍布天州下辖的九个县市区。他不只看开发区和重点企业,更去最偏远的乡镇,走访贫困户,查看农田水利设施。
在一个山区县,他冒着细雨走访了一个贫困村。当看到村里小学破败的校舍时,他当场表示要从书记专项经费里拨出一部分,用于校舍维修。这个举动通过随行媒体的报道,为他赢得了不少民心。
但更让我注意的是他调研的焦点。每到一地,他必定会详细询问当地的资源禀赋。
在北部山区,他反复追问一种稀有金属矿的储量和品位;
在沿海区,他关心的是深水港的扩建潜力和岸线资源;
在平原农业县,他调研的重点是土地流转情况和集中连片开发的可能性。
这些询问都包裹在“谋划区域发展”、“寻找经济增长点”的外衣下,合情合理。但当他要求国土、规划、发改等部门提供更详细的、甚至有些涉及战略层面的资源分布和储量数据时,相关的汇报开始陆续摆上我的办公桌。
“市长,这是韩书记要的全市矿产资源分布详图,比我们通常公开的版本要细致得多。”国土局局长亲自送来文件,语气有些迟疑,“有些数据……”
我接过厚厚的一叠图纸和报告,翻看了几页,心头微沉。这份报告不仅标注了已探明储量的矿种,还对一些仅有初步勘探迹象的潜在矿区进行了详细分析,其中就包括北部山区那种稀有金属。
“按程序提供。”我不动声色地说,“韩书记要全面了解情况,我们理应配合。”
“是,我明白。”局长点点头,退了出去。
我看着那份报告,韩志军的身影在脑海中愈发清晰。他不是在泛泛地了解,而是在精准地定位。天州就像一个蕴藏着宝藏的盒子,而他正在试图找到打开盒子的钥匙。
周海也察觉到了异常。一天晚上,他来到我办公室,神色凝重。
“林别,韩书记这段时间,除了调研,还在频繁接触一些干部。”周海压低声音,“不是公开场合,而是私下约谈。主要是各县区的主要领导,以及发改、财政、国土这些关键部门的副职。”
“谈了些什么?”我问道。
“内容很广泛,从个人情况、家庭困难,到对天州发展的看法,对现有一些政策的评价。”周海说,“姿态很随和,像是随便聊聊。但根据我们了解到的零星信息,他似乎在评估每个人的……可用性。”
“可用性?”
“对。比如,他会问某个干部,如果市里要推动一个大型项目,但可能会触及一些现有利益,会不会有决心和魄力去落实。”周海看着我,“他似乎在甄别,哪些人可以为他所用,哪些人可能会成为阻力。”
我走到窗前,夜色中的天州灯火璀璨。韩志军的手腕比徐振坤高明太多。徐振坤是霸道地强行推动,而韩志军则是在润物细无声中,编织着他的网络。他支持我的工作,安抚我的情绪,同时却在默默地摸清我的底牌,并在我尚未察觉时,开始布局他的棋子。
这是一种更高层面的博弈。他不需要公开反对我,他只需要在关键位置上放上他的人,在关键时刻,这些棋子就会发挥作用。
“继续留意,但要格外小心,不要被他察觉。”我转身对周海说,“他现在做的,都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我们找不到任何破绽。”
周海点点头:“我明白。只是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确实如此。韩志军就像一位高超的棋手,落子无声,却已将棋盘纳入他的节奏。我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正在慢慢收紧,却找不到发力的点。
这时,手机响起,是沈墨。她最近在做一个关于资源型城市转型的深度报道,也在密切关注着韩志军的动向。
“听说韩书记这一个月跑遍了天州?”她问。
“嗯,很勤政。”
“勤政未必是目的。”沈墨一针见血,“他是在绘制他的资源地图和人事地图。林别,你要当心,他下一步,很可能就要开始落子了。而第一颗棋子,往往会落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我放下手机,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天州的夜幕下,潜流暗涌。韩志军的下一步,会落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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