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镇的老书院藏在巷子深处，灰瓦白墙爬满了爬山虎，朱漆大门上的铜环已经磨得发亮，门楣上“崇文书院”四个字虽有些斑驳，却透着股沉静的墨香。
“没想到这镇上还有这么雅致的地方。”云姑推开虚掩的大门，门轴发出“咿呀”的轻响，像在欢迎久违的客人。
院子里铺着青石板，缝隙里长着青苔，正中央有口古井，井台边缘被绳子磨出了深深的凹痕。几间厢房窗明几净，隐约能看见里面整齐排列的书架，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书页上，浮尘在光柱里跳舞。
“有人吗？”少年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惊起几只栖息在屋檐下的麻雀。
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个穿长衫的老者，须发皆白，手里捧着一卷书，镜片后的眼睛带着几分惊讶：“几位是……”
“我们路过贵地，听说书院藏有古籍，想来借阅一二。”苏晚拱手道，“若有叨扰，还望见谅。”
老者打量着他们，目光落在苏晚怀里的守界令上，眼神微动：“守界者？”见苏晚点头，他笑了，“许久未见了。进来吧，书可以借，只是莫要弄脏了。”
老者自称是书院的看门人，姓周，在这里守了五十年。他引着三人走进正堂，里面的书架顶天立地，摆满了线装古籍，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和墨汁的味道，沉静得让人不敢大声说话。
“你们要找什么？”周老先生取来梯子，“左边是经史，右边是杂记，角落里那几排是地方志和异闻录。”
苏晚想起云姑说的“界门封印”，轻声道：“想找些关于各地界门的记载，还有守界者的旧事。”
周老先生眼睛一亮，从最高一层书架上取下一卷泛黄的书，递给苏晚：“这本《九州界录》或许有用，是前明一位守界者所着，记录了他走过的十七处界门。”
苏晚接过书，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上面的字迹古朴苍劲，开篇写着：“界者，非墙非栏，乃人心之界。守界者守的不是门，是让心有处安放。”
她心里一动，翻到记载归墟泽的章节，里面不仅画着界门的位置图，还写着一段小字：“归墟泽界门易被水蚀，需以生灵之愿加固。某年遇大汛，泽边渔人共献祈愿，封印竟强于往日三倍。”
“生灵之愿……”苏晚想起归墟泽的渔民，想起他们放在岸边的祈愿灯，原来真正加固封印的，不是生息珠或同心镜，是那些平凡人对安稳日子的期盼。
少年凑过来看，指着一幅插图：“这不是万佛窟的飞天引吗？画得真像！”图上的飞天浮雕旁写着：“心诚则灵，非诚勿扰。”和青禾前辈说的如出一辙。
云姑也找到一本《守界者手札》，里面记录着琐碎的日常：“今日帮李村修渠，得水一桶，甘冽。”“赠王婆药草三株，她回赠柿饼一枚，甜。”“见孩童折花，劝之，彼笑曰‘花亦想让人看’，默然。”字里行间没有豪言，却透着股鲜活的暖意。
“原来以前的守界者，也和我们一样。”云姑轻声道，“修渠、送药、劝孩童，把守护过成了日子。”
周老先生端来茶水，看着他们专注的样子，叹了口气：“近些年守界者来得少了，这书都快蒙尘了。其实啊，最好的记载不在书里，在心里。”他指着窗外的青石板，“你看这石板上的凹痕，是多少人踩出来的？就像守护的道理，走得多了，自然就懂了。”
他们在书院待了三天，白天看书，晚上就帮周老先生整理书架、修补虫蛀的古籍。少年力气大，负责搬动沉重的书箱；云姑心细，用浆糊修补撕裂的书页；苏晚则跟着周老先生学拓印，把模糊的碑文拓下来保存。
雪球窝在书架旁，有时会用爪子扒拉滚落的书页，被周老先生轻轻敲了下脑袋，就委屈地缩成一团，逗得大家发笑。
离开前，苏晚把《九州界录》里关于界门加固的法子抄了下来，又将自己这一路的见闻写在空白的纸页上，留给后来的人看。少年则在《守界者手札》里夹了片杏干，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写着：“这是甜的，守界也可以是甜的。”
周老先生送他们到门口，递来一个布包：“里面是些新墨和宣纸，路上若想写字，用得上。”他望着青石板上的凹痕，轻声道，“记住，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守护的法子，从来都在脚下的路里，不在故纸堆里。”
走出书院，青风镇的炊烟已经升起，带着饭菜的香气。少年摸着怀里的墨块，忽然说：“我也想写本手札，把张村的井、李家庄的桥、黄土岗的晒谷场都记下来，以后别人看到，就知道我们来过。”
“好啊。”苏晚笑着说，“等我们走到下一个镇子，就买个像样的本子。”
云姑望着书院的方向，轻声道：“周老先生说得对，最好的记载在心里。就像这书院的墨香，就算走得再远，闻过了，就忘不了。”
阳光穿过巷子，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晚想起《九州界录》里的那句话：“守界者守的不是门，是让心有处安放。”此刻她心里装着书院的墨香，装着周老先生的叮嘱，装着少年想写手札的期盼，踏实得像踩着青风镇的石板路。
前路或许还有风雨，但只要心里的“记载”越来越厚，脚步就永远不会虚浮。因为守护的真谛，从来都不是记住多少道理，而是把每一步走过的路，都走成值得被记住的故事。
雪球从苏晚怀里探出头，对着书院的方向叫了两声，像是在和周老先生告别。少年拉着苏晚往前跑：“快走！前面的镇子肯定有卖好看本子的！”
云姑笑着跟上，布包里的新墨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藏着整个书院的沉静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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