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花一爆,金笼似颤。我抱着缺角玉玺,靠墙喘了半宿,外头雪粒砸窗纸,沙沙作响,像无数小鬼在磨指甲。卯时一到,四更鼓刚过,门轴“吱呀”自己开了——没人推门,门像被线牵着,缓缓敞开。我心里先“咯噔”一下:宫里连开门都玩机关,今儿我怕是插翅难飞。
门槛外,跪着两个小太监,头埋得极低,双手高举过顶,托着一方朱漆托盘。盘上不是龙袍,是一张薄薄血书,血迹未干,顺着托盘沿滴落,“嗒嗒”作响,像更漏。
“请燕子皇爷过目。”左边的小太监嗓子尖得发颤,却硬挤出喜气,“主子们说,先读家书,再穿龙衣。”
我蹲不下,也站不稳,只能猫腰过去,两指拈起血书。绢是上等杭绢,却被血浸得发硬,一抖就裂。上头字迹潦草,却力透绢背——
“庚戌年,李代桃僵;
甲子夜,归位还阳。
若不应,胭脂先亡;
若应,铁蛋陪葬。
主子隆恩,二选一,皇爷速决。”
落款是枚朱文小印,刻“内府血牙”四字。我认得那印——前清慎刑司专给死囚烙号,印色掺人血,擦不掉。我心脏猛地抽紧,咯噔第二下:他们不仅要逼我当傀儡,还要我亲手送兄弟和女人上断头台。
小太监见我发愣,又齐齐叩首:“皇爷,快些吧,卯正三刻就要‘劝进’,误了吉时,奴婢们脑袋不保。”
我舔舔唇,血书腥味冲脑,却强撑笑意:“急什么,我洗个脸。”
“奴才伺候。”两人起身,一左一右挟住我胳膊,脚尖一点,竟把我架离地面,直拖向廊下。我这才看清——长廊两侧,每隔十步就跪着一名太监,白衣白帽,帽檐压到眉心,像纸扎丧队。尽头,赵公公背手而立,仍那副剥壳鸡蛋脸,冲我和煦点头:“早啊,皇爷。”
我挣开左右,缩骨功暗运,肩胯“咔”一声,身子瞬间滑成小一圈,泥鳅般脱出掌控。两个小太监扑空,撞在一起,额头见血。我蹿到赵公公面前,冷声:“赵老公,我要见小胭脂和铁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赵公公叹气,想怪我孩子气,抬手拍两下。帘后转出四名大力太监,抬着两口黑漆箱笼,箱盖一掀——
铁蛋被捆成粽子,嘴勒铁环,肩胛血迹斑斑;小胭脂倒是完好,却被塞在一身宫女礼服里,嘴里勒白绫,动也不能动。两人四目,一齐盯我:铁蛋眼里是怒火,小胭脂眼里是泪求。
我脑袋“嗡”地一下,咯噔第三下:箱子透气孔极小,再迟片刻,铁蛋先失血过多。
赵公公温声:“皇爷,选吧。大典上,你捧玉玺说一句‘准奏’,他俩随你享富贵;你若执拗——”他指尖划过箱沿,“一个流血,一个流泪,流到死为止。”
我牙关咬得“咯吱”响,却笑了:“老公,您算漏一步——我燕子李三最会逃。”话音未落,我抄起廊下铜盆,朝赵公公面门砸去,趁他偏头,人已向窗棂撞去——“哗啦”木屑纷飞,我滚进雪地,赤足狂奔。
雪深没踝,冰渣子像刀,我光着脚却跑得飞快,因我知道——只要慢一步,后面就是百支火枪。果然,背后哨声四起,铜锣“当当”,太监们齐喊:“皇爷跑了——”
我专挑暗巷、窄廊、假山,利用身形瘦小,时而缩骨钻洞,时而贴墙滑影。可紫禁城太大,宫墙一道高过一道,像套娃,我飞到哪都在掌心。前方猛地闪出一排金甲卫士,长枪如林,我急刹,足底在雪地划出两道长痕,冰碴子溅得老高。
“再跑,就地射杀!”领队挥旗,枪栓齐拉,“咔啦啦”瘆人。
我掉头又往左,左面是御沟,水面浮冰,像无数碎镜。我听见身后脚步雷动,心里咯噔第四下:再被堵,就得跳冰河,九死一生。
正慌不择路,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把我拽进假山暗洞。我本能翻刃,却听熟悉低喝:“别动,是我!”
铁蛋?我愣住。他竟自己逃出来,肩血浸透半边袄,却硬挺着。他快速解开我腕上玉玺红绫,往自己怀里一塞:“我引开,你救人。”
“你疯了?肩伤再裂,你会死!”
他咧嘴,笑得比哭难看:“老子欠你一条命,还你。”说话间,他抬手甩出一颗烟丸,“砰”地炸开白雾,雾中人影乱晃。他冲我屁股一脚:“走!”自己朝反方向狂奔,一路高喊:“玉玺在此,谁敢拦我!”
枪声、喊声、脚步声,全追着他去。我胸口像被重锤,咯噔第五下:铁蛋这是拿命给我开路。
我抹泪,转身潜回刚才跳窗的暖阁。小胭脂还被锁箱里,嘴勒白绫,脸憋得青紫。我撬锁,指甲翻飞,血染铜锁,箱盖终于掀开。她软倒我怀里,哭无声,我拍她背:“换气,慢点。”
她颤手指向案上——那里摆着一件叠得方正的明黄袍,五爪金龙,眼珠用红宝石嵌,灯下像活人瞪我。我心里咯噔第六下:龙袍在,玉玺却不在,铁蛋若被抓住,他们照样能扶别人登基,只需一件龙袍、一张像、一方印。
小胭脂撕下白绫,哑声:“救铁蛋,他不能死。”
我点头,却听见外头脚步潮水似涌来,赵公公的尖笑刺破雪夜:“皇爷,别躲了,咱家给你送龙袍来了!”
我环顾屋内,无窗无后洞,唯有一顶通天大柜。我咬牙,抱小胭脂钻进柜底,顺手把龙袍也拖进去——要烧,就一起烧。柜门刚阖,房门“砰”被撞开,赵公公带人涌入。
“皇爷,出来吧,咱家数到三。”
我屏息,从柜缝看他。他手里托着个锦盒,盒盖半开,露出一样物件——铁蛋血淋淋的右手,五指尽断,却仍死死握着那枚缺角玉玺。血滴在地板上,“嗒嗒”作响,像更漏催命。
我心脏猛地抽紧,咯噔第七下,眼前发黑:铁蛋的手没了,玉玺却还在,他们是要用断手献玺,逼我认账!
赵公公阴笑:“一——”
小胭脂死死捂住嘴,泪成串掉。
“二——”
我指尖摸到柜角,有松动木塞,轻轻一拔,露出黑幽幽暗道——天无绝人之路!我抱小胭脂,拖龙袍,钻暗道,关塞,木塞复位瞬间,听见外头赵公公慢悠悠:“三。”
接着是“哗啦”火折子声,他竟真放火点屋,火舌顺着锦缎窜,像金蛇狂舞。我爬暗道,背后热浪滚滚,心里却冰到极点——咯噔第八下:铁蛋断手、玉玺、龙袍,全成他们逼我就范的道具,而我连 his 生死都顾不上。
暗道尽头是口枯井,井壁有铁梯。我顶开井盖,冷风扑面,外头竟是太和殿侧广场,黑压压文武百官已分班而立,俱穿前清补服,像一群从坟里爬出的纸人。广场中央搭着高台,黄幔飞舞,上悬“劝进”二字,金漆夺目。
我抱小胭脂爬出,躲在铜龟灯影下。只见赵公公持拂尘,稳步登台,尖声高喝:“吉时已到——请新皇登基!”
鼓声三急,百官齐呼:“万岁——万岁——”声浪震得屋瓦雪沫簌簌落。我心口“咯噔”第九下:他们连戏台都搭好,只等我出场。
可玉玺不在我手,铁蛋生死未卜,我若此时跳出去,是救他,还是害他?正犹豫,鼓声骤停,赵公公抬手,两名太监抬上金盘,盘里赫然摆着那只断手,五指残缺,却仍紧抓玉玺。血染金盘,像一朵盛开的芍药。
赵公公面向百官,声音悲怆:“新皇昨夜受惊,龙体微恙,特遣掌印太监代献玉玺——”他伸手掰断指,一根根掰,咔咔声清晰入耳,血珠溅他一脸,他却笑:“请皇爷出帷,受玺——”
百官再次山呼,像被同一根线牵着的木偶。我胃里翻江倒海,咯噔第十下:他们竟要当众用断手盖玺,逼我现身,否则戏唱不下去,铁蛋的血就白流。
我脚下一软,却猛地站直——老子唱,但得按我的调子唱!我低头对小胭脂:“敢不敢赌命?”她泪眼里燃火:“我押你。”
我深吸一口气,把龙袍往身上一裹,束发成髻,抬手抹了把脸上血污,大步走出铜龟阴影,朗声长笑:“朕来也——”
雪风猎猎,吹起明黄袍角,像一面破碎的旗。百官哗然,赵公公回头,血脸扭曲成笑:“皇爷果然龙精虎猛——”
我一步步登台,目光掠过金盘里的断手,心里最后一次“咯噔”——却奇异地平静:铁蛋,你若活着,我救你;你若死了,我让整个紫禁城给你陪葬!
鼓声再起,我伸手,握住那只尚带余温的断手,掰开指骨,取出玉玺,缺角处凝着血冰。我举玺向天,日光映雪,玉光与血光交辉,像一柄妖刀。
赵公公尖笑:“请皇爷用玺——”
我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老公,你算错一步——老子最不怕流血。”
说话间,我手腕一翻,玉玺狠狠砸向金盘,“砰”的一声脆响,缺角玉玺碎成数块,血冰四溅!
赵公愣瞬间,脸色比雪还白。我趁机踹翻金盘,断手滚落台下,百官惊呼。我一把揪住赵公公衣领,燕羽贴上他颈动脉,朝台下怒吼:“都别动!再动,我割了他!”
雪风呼啸,我怀里的小胭脂趁机高喊:“阉狗逼宫,百官助纣,你们对得起先皇吗?”声音虽哑,却像刀子划破纸幕。
广场死一般静,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咯噔第十一下,却带着嗜血的兴奋:戏台已塌,轮到我来写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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