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溪流染成一条暗红色的血带,最终被墨蓝色的夜幕吞噬。山林重归寂静,但这种寂静里潜藏着比白日更甚的危险。
猴子背着老康,林皓拄着重新找来的粗树枝,三人沿着溪流向上游又艰难跋涉了约莫一里多地,终于找到一处被茂密藤蔓遮掩的浅山洞。洞口狭窄隐蔽,仅容一人弯腰进入,内里空间却勉强可容纳两三人蜷缩。
将老康安置在最内侧干燥些的地面后,猴子几乎虚脱,靠坐在洞口附近,胸膛剧烈起伏。林皓则直接瘫软在地,左臂的疼痛因再次的奔逃和牵拉而变得灼热、剧烈,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持续穿刺,额头上冷汗涔涔,眼前阵阵发黑。
“必须……处理你的伤口。”猴子喘息稍定,摸到林皓身边,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借着从藤蔓缝隙透入的微弱月光,看到林皓左臂绷带已被鲜血完全浸透,暗红色的血迹甚至浸染了半幅衣袖。
猴子取出从陈望归药铺带出来的、所剩无几的干净绷带和金疮药,这些是陈望归在他们离开前匆忙塞给他的。他小心翼翼地解开林皓手臂上被血黏住的旧绷带。当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时,连见惯了伤势的猴子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伤口狰狞地外翻着,边缘红肿发亮,中心位置甚至能看到一丝不正常的淡黄色脓液,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臭。感染比预想的更严重。
“忍着点。”猴子低声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没有清水,他只能用撕下的干净衣襟,蘸着随身水囊里仅剩的一点凉开水,笨拙而小心地清洗伤口周围的血污和脓液。冰冷的触感和清洗带来的剧痛让林皓浑身一颤,死死咬住了嘴唇,才没有痛呼出声。
清洗完毕,猴子将珍贵的金疮药粉均匀撒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绷带重新包扎。整个过程,林皓除了偶尔因剧痛而肌肉抽搐外,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只是额角的冷汗汇成了溪流。
“药……还能撑一次。”猴子看着见底的药瓶,语气沉重。他看了一眼昏迷中呼吸依旧微弱的老康,“康爷的情况也不好,需要消炎的药。”
处理完伤口,两人都陷入了沉默。黑暗中,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和老康若有若无的喘息。
陈望归生死未卜,据点暴露,敌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正在四处搜寻他们的踪迹。他们现在弹尽粮绝,伤员情况持续恶化,几乎陷入了绝境。
“那个陈掌柜……”林皓嘶哑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最后……”
“不知道。”猴子打断了他,声音低沉,“他让我们走,自己留下挡着。那两声枪响之后……就没了动静。”他顿了顿,补充道,“他那手钢针,很厉害。不是普通郎中该有的。”
“他如果是敌人,没必要演这出苦肉计。”林皓分析着,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在药铺里,他完全有机会拿下我们。”
“也许他想放长线钓大鱼?”猴子提出另一种可能,但随即又自己否定,“不像。他若想钓大鱼,就不会拼死掩护我们撤离,还告诉我们这条暗道。”
“那就是我们被跟踪了,或者……药铺早就被盯上了,我们的到来只是加速了他们的行动。”林皓感到一阵寒意,“如果是后者,陈掌柜可能……凶多吉少。”
两人再次沉默。无论陈望归是生是死,是忠是奸,他们此刻都失去了唯一的庇护点和信息来源。白石镇,这个本应提供喘息的中转站,已然变成了一个更加危险的陷阱。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林皓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留在这里,无异于坐以待毙。老康需要更好的医疗,林皓的伤口需要控制感染,他们都需要食物和安全的栖身之所。
猴子长时间没有说话,似乎在权衡着每一个可能的选择,以及它们背后巨大的风险。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等死,也不能回镇上。”猴子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晰和坚定,“老康昏迷前说过,如果白石镇出了问题,就去‘老河套’。”
“老河套?”林皓对这个地名毫无印象。
“在东北方向,大约三十里外,是一片废弃的漕运码头和附近的荒滩,地形复杂,三教九流混杂,现在基本成了荒滩和流民的聚集地。”猴子解释道,“那里有我们一个备用的联络点,非常隐蔽,连陈望归可能都不知道。这是老康预留的后路。”
三十里!对于两个伤痕累累、还带着一个垂危重伤员的人来说,这几乎是一段不可能完成的旅程。
“你的伤……”猴子看向林皓,语气带着担忧。
“我能撑住。”林皓毫不犹豫地回答,语气斩钉截铁。他知道,留下只有死路一条,往前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不能倒在这里,怀里的东西,必须送出去。
猴子看着林皓在黑暗中依旧闪烁着坚定光芒的眼睛,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极限早已被多次突破,支撑他的是某种比生命更重要的信念。
“好。”猴子不再犹豫,“我们休息两个时辰,等天色最黑、人最困乏的时候动身。走山路,尽量避开大路和村镇。”
计划已定,剩下的就是积蓄体力。猴子将最后一点水分给林皓,自己只润了润干裂的嘴唇。他将柴刀放在手边,靠在洞口,闭目养神,但耳朵始终警惕地捕捉着外面的任何风吹草动。
林皓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左臂的疼痛依旧肆虐,饥饿和寒冷如同附骨之疽。他紧紧抱着帆布包,里面硬物的轮廓硌在胸口,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他想起了牺牲的战友,想起了老康奋不顾身的掩护,想起了陈望归决绝的背影……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化作一股支撑着他绝不倒下的力量。
两个时辰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当月光被飘过的乌云彻底遮蔽,山林陷入最深沉的黑夜时,猴子睁开了眼睛。
“时候到了。”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四肢,再次将老康背负在身。林皓也挣扎着站起,拄着树枝,感受着身体每一处关节和肌肉都在发出抗议。
他们钻出山洞,重新融入无边的黑暗。猴子凭借着他多年山林经验和模糊的记忆,辨认着方向。林皓紧跟其后,每一步都踏得异常艰难。
夜路崎岖,荆棘遍布。他们不敢点火,不敢发出大的声响,如同暗夜中潜行的幽灵,朝着东北方向,那个名为“老河套”的渺茫希望,开始了又一段生死未卜的跋涉。
前方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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