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汽车最终停在一座带着白色栅栏和精心打理的小花园的独栋房子前时,斯林顿夫人率先下车,她弯下腰,对着车内的两个孩子张开手臂,脸上洋溢着真切的光彩:
“欢迎回家,汤姆,伊莱。”
“家”这个词,被她用如此自然而又充满爱意的口吻说出,带着一种汤姆和伊莱都未曾体验过的重量。
房子不大,但温馨整洁。鹅黄色的外墙,爬着些许藤蔓,窗台上摆放着盛开的鲜花。
斯林顿先生提着他们少得可怜的行李,斯林顿夫人则一手轻轻揽着伊莱的肩,另一只手犹豫了一下,也尝试性地、充满尊重地轻轻碰了碰汤姆的后背,引导他们走进屋内。
客厅铺着柔软的地毯,壁炉里似乎随时准备升起温暖的火焰,沙发上放着几个色彩柔和的抱枕。空气中飘着烤饼干的甜香。
“看,这是你们的房间。”斯林顿夫人带着他们走上二楼,打开一间宽敞明亮的卧室。
房间里并排放着一张铺着崭新床单的大床,有一个衣柜,一张书桌,甚至还有一个放着几本儿童读物的小书架。窗户朝南,阳光洒满整个房间,窗外是后院绿油油的草坪。
“因为一开始没想到会把你们两个都带回来,所以就只准备了一间房。如果以后想要分开住,随时可以告诉我们。”斯林顿先生补充道,语气里是有些僵硬的体贴。
晚餐是斯林顿夫人亲自下厨准备的,不算特别丰盛,但营养均衡,味道可口。
餐桌上没有争抢,没有冰冷的沉默。斯林顿夫妇会询问他们喜欢吃什么,会聊起自己工作中有趣的见闻,甚至会因为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而相视一笑。
这种氛围,自然而融洽,充满了真正的、不带任何目的的关爱。
这种纯粹不设防的慈爱,像一道强光,照进了汤姆长期以来习惯于黑暗和算计的世界。
对汤姆而言,这感觉极其怪异。
他本能地怀疑,警惕,试图找出这完美表象下的裂痕,寻找这对夫妇的弱点或伪善之处。他习惯了用力量和恐惧换取服从与空间,而在这里,他的那套规则似乎毫无用武之地。
斯林顿夫妇的善意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甚至是一丝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惶恐。他像一头被带入温暖室内的野兽,不适应这光明,也无法理解这无缘无故的温暖。
对伊莱而言,这种感觉同样复杂。他那片空白的记忆之海深处,似乎有什么被这温暖的场景轻轻触动,泛起一丝微弱而陌生的涟漪,像是早已遗忘的、关于“家”的遥远回响。
但他很快将这感觉压下。他比汤姆更清楚地知道,无论环境如何改变,他与汤姆之间那根命运的锁链都不会因此消失。他只是安静地接受着一切,观察着汤姆的反应,也观察着这对真诚的夫妇。
晚上,躺在柔软干净、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里,汤姆在黑暗中低声对身旁的伊莱说:“别被他们骗了。”
伊莱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久,就在汤姆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才传来一声极轻的“嗯”,然后往汤姆的方向挪了挪。
这一声“嗯”里包含了什么,汤姆听不出来。是赞同?是敷衍?还是别的?
窗外是宁静的郊区夜晚,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在这个真正充满爱意的家里,汤姆这个从黑暗土壤里生长出来的孩子,第一次感受到了光明的温度,却也同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失。
斯林顿夫妇的仁爱是一面镜子,照出了汤姆内心从未被温柔以待过的荒芜。
这条看似被拯救的道路,或许比留在孤儿院的阴影里,更加崎岖和充满未知的考验。
斯林顿家的生活像一幅徐徐展开的温馨画卷,但画布下却涌动着不安的暗流。
汤姆开始了他惯常的试探。他“不小心”打碎了斯林顿夫人珍爱的陶瓷摆件——那是一只唱歌的知更鸟,是她的嫁妆之一。
碎片溅落一地时,汤姆紧盯着斯林顿夫人的脸,准备迎接预料中的愤怒或责备。
然而,斯林顿夫人只是愣了一下,随即快步上前,不是查看碎片,而是紧张地拉住汤姆的手:“天哪!没划伤吧?让妈妈看看!” 她的声音里只有后怕与关切。
又一次,汤姆在晚餐时故意将不喜欢吃的西兰花挑出来,扔在桌上——这在孤儿院足以引发斥骂。
斯林顿夫人却温柔地对他说:“不喜欢吗?没关系,下次妈妈给你做胡萝卜好不好?” 然后自然地收拾掉那片狼藉。
这些试探如同石子投入深潭,连涟漪都未曾泛起。汤姆感到一种挫败,仿佛蓄满力量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对夫妇的善意像一座没有棱角的堡垒,让他无处下手。
伊莱安静地观察着一切。他顺从地穿着斯林顿夫人准备的干净衣服,吃着可口的饭菜,甚至在斯林顿先生教他认花园里的植物时,会偶尔点头。
他依旧沉默,那双翠绿的眼睛像两潭湖水,倒映着这个温暖的家,脸上也开始时常浮现一抹笑意。
只是到了夜晚,他依旧会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惊醒他的不再是孤儿院的寒冷,而是某些更加支离破碎的和猩红眼眸的碎片。
相比之下,斯林顿夫妇对伊莱的担忧更深。他太安静了,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他们带他去看医生,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心理医生也只是说“可能源于早期的创伤,需要耐心和爱”。
斯林顿夫妇为汤姆和伊莱选择的,是当地一所声誉良好的教会附属初级学校。他们相信结构化的环境和同龄人的交往,有助于孩子们的“正常化”。
出发前夜,斯林顿夫人将两套一模一样的、熨烫平整的灰色短裤、白色衬衫、深蓝色V领毛衣和锃亮的黑色皮鞋分别放在他们的床上。还有两个崭新的皮质书包,里面装着练习本、铅笔和橡皮。
“明天开始,你们就是威斯敏斯特圣玛格丽特小学的学生了。”斯林顿先生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期待,“要听从老师的教导,和同学们好好相处。”
汤姆面无表情地抚摸着那质地优良的毛衣,这统一的服饰让他感到一种被归类、被束缚的厌恶。伊莱则只是静静地看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的皮质背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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