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的手指悬在半空,离那圈刺目的青紫只有毫厘之差,却像被无形的屏障阻隔,怎么也碰不下去。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急速爬升,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那双盛满惊惶的眼睛,陌生得让他心悸。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汤姆在外面走动。
伊莱猛地回过神,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放下手,决定用某个魔法咒语将它修复成最开始的模样。
他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扑在脸上,试图压下脸颊上不正常的热度和平息粗重的呼吸。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混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湿冷,黏在他的皮肤上。
伊莱抬起头,水淋淋的镜面里的影像模糊扭曲,但那道掐痕依旧透过水迹,顽强地显现出来,像一个无法抹去的烙印。
他必须出去,必须面对汤姆。任何不寻常的拖延都可能引起怀疑——虽然那怀疑可能早已存在,只是被完美地隐藏在那副无动于衷的面具之下。伊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表情恢复成平日里略带倦怠的样子,只是眼神里的慌乱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他低着头,快步走出洗漱间。汤姆已经穿戴整齐,一枚级长徽章别在胸前,他正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悠闲地翻阅着一本厚厚的魔法史课本。
听到动静,汤姆抬起头,目光自然地落在伊莱身上。那目光掠过伊莱刻意拉高的衣领,掠过他湿漉漉的、试图遮掩额头的刘海,最后停在他无法完全掩饰的、带着惊慌的眼睛上。
“怎么了?”汤姆的声音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伊莱的脖颈区域。
伊莱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喉咙口。他下意识地又把衣领往上提了提,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没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发干,听起来异常沙哑,“可能……可能没睡好。”他不敢看汤姆的眼睛,视线飘忽地落在地毯的纹路上。
“是吗?”汤姆合上书,发出轻微的“啪”声,让伊莱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我倒是睡得出奇的好,一夜无梦。”他站起身,走向伊莱,步调从容不迫。
伊莱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看着汤姆走近。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羊皮纸气息。汤姆在他面前站定,身高带来的微妙压迫感让伊莱几乎窒息。
汤姆伸出手,伊莱猛地闭了一下眼睛,以为那只手会伸向他的脖子。但那只手只是越过他,拿起了他身后放着的几本书。
“快换衣服吧,”汤姆的语气依旧平淡自然,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逼近只是无意的,“早餐时间快过了。我想你今天需要一杯浓一点的咖啡。”他说着,甚至还对伊莱露出了一个极浅的近乎鼓励的微笑。
那微笑看在伊莱眼里,却比任何恶咒都令人胆寒。他无法判断。汤姆是真的什么都没察觉,只是出于室友间的习惯性关怀?还是他什么都记得,此刻正像观察实验室里挣扎的变形虫一样,享受着看他拙劣表演的乐趣?
每一种可能性都让他如坐针毡。
他慌忙找出自己的魔杖,将脖子上的痕迹消除得干干净净。
去礼堂的路上,伊莱始终落后汤姆半步,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观察着。汤姆和每一个相遇的同学打招呼,谈论天气和功课,语气、神态无一不妥帖完美,没有任何异常。他甚至没有再多看伊莱的脖子一眼。
但这种“正常”,本身就成了最巨大的反常。清晨时那道掐痕如此明显,即使他努力用衣领遮掩,动作间难免还是会露出端倪,但现在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以汤姆那种洞察入微的观察力,他怎么可能完全没注意到?
除非他注意到了,却选择视而不见。
或者,更可怕的是,他心知肚明那是怎么来的,并且刻意维持着这层薄薄的、一戳即破的窗户纸,冷静地看着伊莱在另一边徒劳地挣扎。
整整一天,伊莱都活在一种极致的煎熬里。魔咒课上,教授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水膜,模糊不清;魔药课上,他差点把豪猪刺而不是河豚肝加入坩锅里;上变形术的课程时,他也无法集中精神,桌上的老鼠死活不肯变成鼻烟盒,反而惊恐地吱吱乱叫。
他的全部感官,仿佛都系在了身旁那个挺拔的背影上。汤姆每一次轻微的转头,甚至只是调整一下坐姿,都能让伊莱的心跳漏掉一拍。他害怕汤姆突然回过头,用那种了然的、冰冷的眼神看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戳穿他试图掩盖的一切。
然而什么都没有。
他甚至没有像平时那样,在需要搭档时自然地看向伊莱。这种刻意的、不着痕迹的疏离,在这种情境下,变成了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折磨。它无声地划清了界限,提醒着伊莱昨夜他的行为是何等越界,而汤姆甚至不需要对此说一个字。
午餐时,伊莱食不知味,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喉咙发紧,吞咽都变得困难。他感觉到似乎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但当他猛地抬头去寻找时,只看到同学们三三两两交谈的画面,一切如常。那种被无形目光注视的感觉,如影随形,让他脊背发凉。
下午的保护神奇生物课在室外。微冷的秋风吹过场地,带着泥土和枯草的气息。伊莱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头发摩擦着那片被魔法修复的皮肤,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种幻痛。
教授正兴奋地展示一窝新出生的炸尾螺,学生们既好奇又害怕地围成一圈,窃窃私语。伊莱站在人群稍外围的地方,心神不宁。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也无心整理。
汤姆站在人群的另一侧,正专注地听着教授的讲解,偶尔提出一两个犀利而专业的问题,引得教授赞赏地点头。他看起来完全沉浸其中,丝毫没有分心。
一阵稍强的风卷过,扬起了些许尘土。汤姆似乎被风迷了眼睛,他微微侧过头,抬起手,极其自然地揉了揉眼睛。就在他侧头的那一瞬间,他的视线极其短暂地、仿佛无意地掠过了站在对面的伊莱。
那目光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额外的意味,就像扫过一棵树或是一块石头一样平淡无奇,然后迅速回到了炸尾螺和教授身上。
但就在那零点几秒的视线交汇里,伊莱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他清晰地看到,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讥诮。那不是带着情绪的笑意,而是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洞悉,仿佛在说: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我知道你试图隐藏什么,而你所有的努力,在我眼里都透明得可笑。
那眼神快得像错觉,甚至让伊莱怀疑是不是自己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可那股冰冷的、被彻底看穿的绝望,却实实在在地攥住了他,比早晨在镜子里看到掐痕时更加深刻。痕迹可以消除,表演可以继续,但对方那种洞若观火、却选择冷眼旁观的姿态,将他牢牢钉死在徒劳和可笑的位置上。
汤姆不需要证据,不需要对峙。他甚至不需要确认伊莱是否消除了痕迹。他只是在那瞬间,用一个眼神,就轻描淡写地揭穿了所有伪装,并明确表示:他允许这出戏继续演下去,只因为他暂时还觉得有趣。
晚风吹得更急了些,带着入骨的寒意。伊莱站在热闹的人群里,看着对面那个重新变得专注认真的优等生,感觉自己像是独自被困在透明的冰层之下,寒冷彻骨,无法呼吸,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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