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徐天首次选秀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早已传遍江淮,引得无数人家心潮澎湃。
在张谏与李肆这两位深谙上意、又能于各方势力间巧妙平衡的重臣操持下,这场注定不平凡的选秀,既未过分奢靡引来非议,又充分彰显了吴王府的新贵气象与雄厚财力,其规格气度,远非寻常诸侯所能比拟。
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广陵王宫早已修缮一新,尤其是用于大典的紫宸殿前广场以及后宫预备接待秀女的储秀宫、兰林苑等处,更是装点得花团锦簇,焕然一新。
礼部的官员们忙得脚不沾地,反复核对仪程;内侍监的宦官宫女们穿梭不息,布置场地,准备一应器物;就连侍卫亲军也增派了人手,确保宫禁森严,秩序井然。
徐天看着李肆呈报上来的预算单子,眼角微微跳了跳。
虽说如今府库充盈,高郁那边总能变出钱来,但现代人灵魂深处对“公款消费”的敏感还是让他下意识地肉痛。
他本想开口削减一些不必要的排场,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后宫佳丽三千”的模糊画面,一种属于男性的、最原始的期待与虚荣心悄然滋生。
他清了清嗓子,面上故作淡然,将单子递还给李肆,只含糊道:“此类事宜,尔等与张相斟酌着办便是,总需合乎礼制,勿失国体即可。”
李肆何等机敏,立时便从大王那瞬间的犹豫和强作的平静中品出了真意。
他躬身领命,退出承晖堂后,便寻到张谏,尖细的嗓音带着了然的笑意:“张相,大王的意思,是既不可奢靡太过,授人以柄,亦需彰显我大吴新风,不可寒酸了小家子气。咱们呐,得在这‘度’上好好把握。”
张谏捻须微笑:“李公公深知上意。如此,便依制而行,细节处可稍加增色,务求庄重典雅,气象一新。”
有了这番心照不宣的默契,整个选秀的筹备便在“合乎礼制”的大框架下,悄然提升着规格。
所用绸缎皆为苏杭最新贡品,器皿多为官窑精品,宴席食材搜罗天下珍馐,乐舞排练更是精益求精。整个广陵王宫,都弥漫着一股节庆般的期待与忙碌气氛。
终于,吉日已至。
这一日,天公作美,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广陵王宫钟鼓齐鸣,仪仗森列。
从王宫正门直至紫宸殿前,御道铺着崭新的红毡,两侧侍卫盔明甲亮,持戟而立,气象威严。
选秀大典并未在通常议事的紫宸正殿内举行,而是设在了殿前宽阔的汉白玉广场上。如此,既可容纳更多观礼人员,彰显王室与民同乐的气度,也更便于吴王与王妃直观地审视秀女。
广场北侧,搭起了高大华美的彩棚御座,徐天身着玄色十二章纹衮服,头戴九旒冕冠,威仪棣棣,端坐于正中龙椅之上。
虽面色平静,但微微闪烁的目光和偶尔无意识叩击扶手指节,仍泄露了他内心的些许不平静。
在他左侧略偏后的位置,王妃朱清珞盛装出席,头戴九翚四凤冠,身着深青蹙金绣鸾凤袆衣,仪态万方,容颜端庄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
再两侧,则是按品大妆的花见羞(美人)、宋福金(才人)、王氏(才人)等现有妃嫔,她们的神色则复杂得多,或好奇,或矜持,或隐含焦虑,尤其是花见羞,美艳绝伦的脸上虽挂着得体的浅笑,但眼底深处那抹冷意,却难以完全掩盖。
御座之下,文武百官按品级分列两侧,皆着朝服,肃然而立。张谏、高郁、杜仲、徐忠等重臣自然位于前列,神色平静,看不出太多情绪。更多官员则难掩好奇,目光不时瞟向广场入口方向。
辰时正,礼乐大作。鸿胪寺官员高唱:“宣——应选秀女入觐——”
声音悠长,穿透云霄。
旋即,在司礼太监和女官的引导下,一百名经过层层筛选、来自江淮各州的秀女,身着统一发放的浅碧色宫装,梳着规整的双鬟望仙髻,低眉垂首,迈着细碎而整齐的步伐,如同一条清澈婉约的溪流,缓缓流入广场,依照预先排练的位置,静立于御前之下。
纵然低头屏息,这一百名正值妙龄、精心挑选的女子汇聚一堂,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也是巨大的。
她们身姿婀娜,容颜虽被刻意收敛,但那青春勃发的气息和隐约可见的姣好轮廓,已足以让在场许多人为之屏息。
徐天,这个灵魂来自现代的穿越者,此刻只觉得眼花缭乱,心跳都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前世他不过是个普通程序员,何曾见过这等阵仗?眼前这活色生香的百美图,远比任何屏幕上的影像都要真实、震撼。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那一片浅碧色中巡梭,一种属于男性的、最本能的欣赏与占有欲悄然升腾。他心中暗自喟叹:“难怪人人都想当皇帝……这滋味,确实是……”
一旁的朱清珞敏锐地察觉到了夫君瞬间的失神和那细微的气息变化,她面上依旧保持着雍容的微笑,藏在广袖中的手却微微收紧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松开。
她早已料到如此,心中虽有微涩,但更多的是一种身为正室主母的冷静与掌控感。
“奏名——”鸿胪寺官员再唱。
接下来,便是冗长却必不可少的流程。
女官手持名册,依次唱出秀女的姓名、籍贯、家世。每唱到一人,该秀女便需上前一步,微微抬头,让御座上的君王与后宫之主看清容貌,有时还需应答一二,或简单展示一下才艺,如吟诗一首、抚琴一段、或展示绣品画作。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也是对秀女仪态、胆识、声线的全方位考验。
不少秀女紧张得声音发颤,步履不稳,甚至有人险些失仪。但也有人表现得体,落落大方,引得众人暗自点头。
徐天起初还看得兴致勃勃,但时间一长,不免也有些审美疲劳。这些女子确实个个容貌不俗,但看多了,似乎又有些千篇一律。他低声对身旁的朱清珞道:“看来能到这一步的,确无滥竽充数之辈。”
朱清珞微微侧首,声音轻柔却清晰:“大王说的是。皆是良家子,性情模样都是好的。只是不知品性深处如何,还需日后慢慢察看。”她这话,既是附和,也是提醒。
徐天点点头,重新打起精神,目光变得更加审视起来。
他不再仅仅关注容貌,也开始留意她们的眼神、应答时的措辞、以及家世背景。张谏和李肆事先的“功课”显然起了作用,寒门出身的秀女在才艺展示上往往更下苦功,或诗书、或女红,显得格外努力;而门阀之女则仪态更为从容,言谈间自带一股底气,才艺也多偏向雅致的琴棋书画。
终于,漫长的奏名环节结束。百名秀女再次垂首静立,等待命运的裁决。
广场上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座之上的吴王。
徐天沉吟片刻,侧头对朱清珞温言道:“王后辛苦了,一同看看吧,可有合眼缘的?”
朱清珞知道这是夫君的尊重,亦是她身为正宫的责任。她目光再次扫过台下,略一思索,便指出了几人,轻声在徐天耳边道:“臣妾瞧着,那位穿浅碧衫、袖口绣兰草的,神态温婉;那位答问时声音清亮的,看着爽利;还有那位,方才一曲琴音倒是难得沉稳……”
徐天顺着她所指看去,微微颔首。他心中也已有了几分计较。正如他之前所想,贤良淑德已有朱清珞,他无需再找一个“小王后”。
此次选秀,于公,是平衡势力、安抚人心;于私,他确实存了几分挑选可心人儿,充实后宫,愉悦身心的念头。
既是选美,自然要选容貌出众、能令他赏心悦目的。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锐利而具有压迫性,缓缓扫过台下那一片青春靓丽的身影。
被他目光触及的秀女,无不心跳加速,紧张得几乎窒息。
“你,”徐天抬起手,指向第一排左数第三位秀女,“抬起头来。”
那秀女闻声,娇躯微颤,依言缓缓抬头。
只见她生得一张标准的鹅蛋脸,肌肤细腻如瓷,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最妙是一双杏眼,水汪汪的仿佛会说话,带着天然的娇媚之态。
她是庐州寒门士子之女,姓柳,名如烟,年方十五,擅舞。
徐天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点了点头。身旁司礼太监立刻高声唱道:“庐州柳氏女,留——”
柳如烟闻言,脸上瞬间涌上惊喜的红晕,连忙跪拜谢恩,声音都带着颤音:“谢大王恩典!谢王妃娘娘恩典!”
有了开端,接下来便顺利多了。徐天接连点人,有时是独自决断,有时则会听取朱清珞的低语建议。
“那个,绿衣垂髫的。”徐天点向另一人。此女出身吴郡寒门,父为县丞,名陆莳兰,年纪最小,仅十四岁,但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容貌精致得如同玉雕娃娃,眼神清澈懵懂,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真,擅刺绣。
“留。”
“后排那个,身量高挑些的。”此女来自徐州,寒门猎户之女,名赵英娥,与寻常闺秀不同,她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明艳大气,眉宇间带着一股勃勃英气,身材也更为丰腴健美,通骑射,在众女中别具一格。
“留。”
“方才弹琴的是谁?”徐天想起之前一曲琴音令他印象深刻。一女应声出列,她是会稽寒门才女,姓谢,名道韫,容貌清丽脱俗,气质沉静如秋水,颇有书卷气,琴棋书画俱佳,尤以琴艺闻名乡里。
“留。”
“那个紫绡裙的。”此女是淮南豪强之女,姓周,名玉娥,容貌美艳,顾盼生辉,带着几分张扬的妩媚,举止间颇有风情,擅诗词。
“留。”
接着,徐天又选了一位门阀出身的荥阳郑氏女,郑玉媛,她端庄秀丽,仪态无可挑剔,言行举止极有分寸,显是受过严格教养,工于书法。
一位来自太原寒门的医女,姓苏,名芷柔,容貌清秀温和,眼神聪慧而包容,通晓医术药理,在一众秀女中显得颇为特殊。
“留。”
一位是兰陵萧氏旁支女,萧曼音,虽出身门阀但已式微,她气质冷艳,如空谷幽兰,不苟言笑,却自有一股动人韵致,擅画。
“留。”
再一位是陈郡谢氏女,谢梵音,与谢道韫的沉静不同,她更为活泼灵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精通音律,能歌善舞。
“留。”
最后一位,徐天点的是一位他看着颇为顺眼的寒门女,姓楚,名婉清,扬州人氏,父亲是落魄教书先生。她容貌温婉秀丽,气质如水般柔顺,低眉顺眼间自带我见犹怜之态,女红极佳。
“留。”
十名人选已定!司礼太监尖利的嗓音依次唱出十位幸运儿的姓名籍贯。
被选中的十人喜极而泣,纷纷跪地谢恩。而落选的九十人,虽极力维持体面,但失望、落寞、甚至低声啜泣者亦不在少数。
她们将被充入宫中为宫女,命运已然不同。
徐天看着台下这泾渭分明的悲喜两重天,心中亦有些许感慨。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一言可定无数人命运。他收敛心神,沉声道:“入选者,暂居储秀宫,学习宫规。落选者,亦需尽心侍奉,宫中不会薄待。”
“谨遵大王谕令!”众秀女齐声应答。
选秀大典的主要环节至此结束。百官山呼颂圣,礼乐再次奏响,盛大而隆重。
接下来的册封,则是在内宫进行。
十位新入选的秀女,皆被赐封为“才人”,这是正五品的嫔妃爵位,对于新人而言,已是恩宠。她们各自得到了赏赐和居所安排。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对现有妃嫔的晋封。
徐天携朱清珞回到瑶光殿,便下达了王命:
“美人花氏(花见羞),温婉淑慎,特晋封为婕妤(正三品)。”
“才人宋氏(宋福金),协理宫务,颇有功绩,特晋封为婕妤(正三品)。”
“才人王氏,性行温良,特晋封为美人(正四品)。”
这道旨意,立刻在后宫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瑶光殿内,朱清珞对宋福金的晋封毫不意外,甚至乐见其成。
王氏胆小怯懦,晋封美人算是安抚。而花见羞……朱清珞心中微叹,大王终究是贪恋其美色的,晋封婕妤,既是恩宠,或许也是一种平衡。
消息传到缀锦轩,花见羞接旨时,脸上笑得如同春风拂过百花盛开,谢恩的声音更是甜腻婉转。
然而,一等传旨太监离开,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冰消瓦解,化为无尽的阴霾和怨毒。
“婕妤?呵……哈哈哈……”她看着手中代表婕妤品级的印绶和服饰,忽然发出一阵低沉而扭曲的笑声,“宋福金!她凭什么?!她凭什么也配做婕妤,与本宫平起平坐?!”
她猛地将那些东西狠狠摔在软榻上,胸口剧烈起伏,美艳的面容因嫉恨而显得有些狰狞:“我花见羞,倾国之色,大王对我宠爱有加!她宋福金算什么?一个降虏!一个寡妇!不过是有几分小聪明,巴结上了王妃,就敢爬到我的头上来了!”
她越想越气,在殿内来回疾走,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协理宫务?有功绩?我呸!不过是舔痔吮痈得来的权柄!王妃也是昏了头,竟如此抬举她!还有大王……大王难道忘了是谁在他怀中婉转承欢了吗?竟让那贱人与我同级!”
她猛地停住,看向瑶光殿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恨意:“不行!绝不能让她就这么得意下去!这后宫,只能有一个最受宠的婕妤,那就是我花见羞!宋福金……你给我等着!”
她开始盘算,如何能狠狠地打压宋福金,让她知道谁才是大王真正的心头好,甚至……如何能让她彻底失宠,万劫不复。恶毒的计策如同藤蔓般在她心中疯狂滋生。
是夜,广陵王宫华灯初上,各处新晋才人的宫苑都悄然准备着,期盼着大王的首次临幸。缀锦轩内,花见羞更是精心沐浴熏香,换上了最诱人的纱衣,等待着用她的绝世容颜和妩媚手段,重新牢牢抓住大王的心,巩固自己的地位。
然而,徐天在承晖堂简单用了晚膳后,批阅完最后几份奏章,却对李肆道:“摆驾瑶光殿。”
李肆微微一愣,随即躬身:“是。”
当吴王的仪仗抵达瑶光殿时,朱清珞正准备安歇,闻报连忙起身相迎。
“大王怎么来了?”她有些意外,今夜按理说,大王该去新晋才人处,或者至少去位份最高的花婕妤那里。
徐天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一同走进内殿,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放松:“忙碌一日,想来你这里清静清静。看看孩子们睡了没?”
他去偏殿看了看熟睡中的徐承岳和徐昭曦,小家伙们睡得正香甜。回到正殿,他摒退左右,对朱清珞道:“今日选秀,辛苦你了。”
朱清珞摇摇头:“为大王分忧,是臣妾本分。”她顿了顿,略带试探地问,“大王……不去看看新晋的妹妹们?或是花婕妤、宋婕妤处?”
徐天笑了笑,揽她入怀,嗅着她发间熟悉的清香,低声道:“新人虽好,终不及旧人知心。今日喧闹太过,孤还是在你这里觉得安心。况且,孤答应过你,要好好补偿岳儿和曦儿的抓周之礼,这几日便多陪陪你们。”
他这话半真半假。今日选秀,确实让他大开眼界,心情愉悦,但那股新鲜劲过去后,一种微妙的疲惫和审慎感油然而生。
他深知后宫关系的复杂,今日晋封已稍显刻意,若再急于临幸新人,或是明显偏向花见羞,恐怕会立刻打破现有的平衡,引来不必要的纷争。而朱清珞这里,是他情感的锚点,是能让他感到宁静和信任的港湾。
朱清珞依偎在他怀中,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中那一点点因选秀而产生的微涩感彻底消散,化作浓浓的暖意和感动。她轻声道:“大王厚爱,臣妾……不知如何报答。”
“你我夫妻,何言报答。”徐天轻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早些安歇吧。”
这一夜,吴王徐天宿在了王妃朱清珞的瑶光殿。消息传出,不知碎了多少颗期盼的芳心,又让多少双暗中观察的眼睛,重新评估起后宫的风向。
缀锦轩内,红烛燃尽,花见羞独坐镜前,看着镜中自己依旧绝美却满是怨愤的脸,一夜无眠。而宋福金在自己的居所内,听闻消息后,只是平静地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吹熄了灯烛,神色在黑暗中看不分明。
广陵王宫的夜色,因这场盛大的选秀,似乎变得更加深邃难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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