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润吉号的航行，在种下了那枚“种子”之后，变得愈发寂静。
飞船平稳地驶向通往主神空间的坐标，那是一串冰冷的、镌刻在空间法则中的道标。
doro已经吃完了整个欧润吉，此刻正心满意足地打着小小的哈欠，蜷缩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眼看就要进入梦乡。
她的世界很简单，有我在，有欧润吉，便是安宁。
而乔治，这个自称要成为宇宙海盗王的小家伙，则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他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唯一的眼睛里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先前那抹除存在、逆转乾坤的一幕幕，彻底碾碎了他对“强大”的认知。
他所憧憬的、驾驶着巨大战舰横行霸道的“海盗王”，在我的力量面前，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这种认知上的崩塌，比任何物理打击都更具毁灭性。
飞船的导航系统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提示音，显示我们即将抵达跃迁点。
穿过这里，就是主神空间那永恒不变的、冰冷死寂的中转站。
我的任务已经结束，奖励即将结算，一次漫长而危险的旅途终于画上了句号。
“人~”
即将睡着的doro忽然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小手无意识地指了指角落里的乔治，“那个……小紫皮……怎么办？”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目光落在了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上。
怎么办？
按照惯例，有三种选择。
一，将他丢在主神空间让他被动成为穿梭者，任其自生自灭，以他的实力，大概率活不过一天。
二，在返回现世前，找个科技水平尚可的和平星球将他放下，让他作为一个普通人度过余生。
三，最简单，直接将他从概念上抹除，省去一切麻烦。
然而，就在我准备做出最省事的选择时，我的目光忽然微微一凝。
在我的“无之圣躯”的感知下，乔治那孱弱的身体内部，一缕极细、但却无比坚韧古老的气息，正在缓缓流淌。
那气息……与我之前在熵之子辖区获得的那颗“泰坦之泪”遥相呼应。
原来如此，并非巧合。
这小家伙的血脉深处，沉睡着一股足以撼动星辰的古神之力。
只是这力量被层层枷锁封印，若无天大的机缘，终其一生也无法觉醒。
想要成为宇宙的最后一个大海盗？
真是个……天真又狂妄的梦想。
不过，我刚刚亲手为这个宇宙续上了未来，它总需要一个新的故事。
一个由泰坦后裔书写的故事，听起来似乎比那些拾荒者和投机者的闹剧要有趣得多。
“乔治。”
我开口了，声音在安静的船舱内显得格外清晰。
小家伙的身体猛地一颤，惊恐地抬起头看着我，仿佛一只等待审判的羔羊。
“你想成为海盗王的梦想，现在还剩下多少？”
我平静地问道。
“我……我……”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在见识了真正的神威之后，他那点可怜的梦想，早已被碾得粉碎。
“看来是不剩多少了。”
我点了点头，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也好。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把你丢在下一个能呼吸的星球上，忘记今天看到的一切，当个安分的种地工或者别的什么，运气好的话能活到老死。第二，”我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留在这艘船上。”
乔治的独眼猛地瞪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别误会，”我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留下，不是当乘客。你太弱了，弱到连给我当一块擦脚布都不够格。我要去的地方，你这样的存在，光是呼吸那里的空气就会瞬间化为灰烬。所以，你只能留在这个宇宙里。我会给你一个起点，至于你能否活下来，能走多远，全看你自己。如果你能活到我觉得你‘有点用’的那一天，或许，我会回来，真正地把你列为‘欧润吉号’的船员。”
我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直接操控飞船，调转了方向，向着这个新生宇宙的深处飞去。
很快，一颗荒芜的、遍布着红色岩石和剧烈风暴的行星出现在舷窗外。
这里的环境极其恶劣，重力是标准值的十倍，空气中弥漫着有毒的硫磺气体。
“这就是你的起点。”
我指着那颗星球，“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在这里活下去。什么时候，你能徒手打碎这里最硬的岩石，什么时候，你能把这里的风暴当成微风，再来考虑下一步。”
说完，我打开了通往货仓的舱门，一股狂暴的重力和灼热的气流瞬间涌了进来。
乔治被这股力量掀翻在地，但他却死死地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我，那只独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但倔强的火光。
“我……我选第二个！”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很好。”
我点了点头，随手将一本从主神空间淘来的、最基础的炼体功法《百炼金身诀》的电子版传输入了他的个人终端，“这是给你的‘新手礼包’。别死了，未来的……海盗王。”
说完，我不再看他，关闭了舱门，驾驶着欧润吉号缓缓升空，悬停在这颗星球的轨道上。
看着那小小的紫色身影在狂风中艰难地站稳脚跟，开始尝试第一个炼体动作，我靠在椅背上，对身旁已经看呆了的doro说：
“看来，我们的返航之旅，要稍微推迟一段时间了。”
创造一个宇宙，再创造一个王。
这个游戏，似乎比单纯地完成任务，要有趣得多。
“延迟返航，是要在这里看戏吗？”
doro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小脑袋凑到我的身边，一双粉色的眸子好奇地盯着主屏幕上那个在红色风暴中挣扎的紫色小点。她的小手抓着我的衣角，显然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养成游戏”充满了兴趣。
“算是吧。”
我淡淡地回应，目光并未离开屏幕。欧润吉号的监控系统已经被我接管，星球上每一粒沙尘的震动，每一缕气流的转向，都清晰地呈现在我的感知中。
与其说是看戏，不如说是在观察一件作品。
我种下了“创世之种”，让这个宇宙免于寂灭，而乔治，便是我在这张崭新的画卷上，随手点下的第一笔墨。
这一笔是会毁掉整幅画，还是会成为点睛之笔，我很好奇。
时间在宇宙的航行中失去了意义，但在这颗星球上，每一秒都是煎熬。
主屏幕被我分割成了数十个小窗口，从不同角度实时转播着乔治的“修行”。
十倍的重力让他最简单的站立都无比艰难，每做一个《百炼金身诀》的动作，骨骼都会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有毒的硫磺气体无孔不入，腐蚀着他的皮肤和内脏，让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剧痛。
“人~，他看起来好可怜哦。”
doro鼓了鼓腮帮子，从储物格子里翻出一包薯片，嘎吱嘎吱地嚼着，“我们不帮他一下吗？给他一个大~大的欧润吉，他吃了就会有力气了。”
在她朴素的观念里，欧润吉似乎能解决世间的一切难题。
我摇了摇头，从虚无中为她凝聚了一杯冒着泡的欧润吉味汽水。
“温室里长不出能撼动星辰的巨树。他想要的不是力气，是成为‘王’的资格。而通往王座的道路，只能用痛苦和绝望来铺就。每一次在死亡边缘的挣扎，都是在为他的王冠镶嵌宝石。”
我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在阐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真理。
我见识过太多世界的兴衰，太多强者的崛起与陨落。
无一例外，他们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
乔治比我想象的要坚韧。
第一天，他昏死过去七次，每一次都在剧痛中醒来，然后继续。
第二天，他学会了利用岩石的缝隙躲避最猛烈的风暴，并开始尝试寻找水源。
第三天，他用尖锐的石片划开自己的手臂，用自己那蕴含着微弱泰坦之力的血液中和了附近一小洼剧毒的积水，喝下了第一口救命的水。
他的求生本能，像是在绝境中被磨砺的刀锋，开始显露出寒光。
然而，真正的考验，并非来自这严酷的自然环境。
我的神念早已洞悉，在这颗星球的地壳深处，蛰伏着一些原生于此的“住民”。
它们是硅基生命，形态如同巨大的、由水晶和岩石构成的蝎子，靠吞噬地热和矿物为生。
乔治的到来，这个小小的、散发着生命气息的有机体，对它们而言，就像是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盏灯，充满了诱惑。
“他有麻烦了。”
我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在我的感知中，距离乔治最近的一头岩晶蝎，已经从地底的沉睡中苏醒。
它那庞大的、长达三十多米的身体正破开岩层，循着乔治微弱的生命气息缓缓爬来。
以乔治现在的状态，别说反抗，光是对方靠近时引发的地面震动，就足以让他骨断筋折。
“诶？有怪物吗？”
doro立刻来了精神，薯片也不吃了，瞪大眼睛在屏幕上寻找着，“在哪里在哪里？人~，要不要我出去，一拳把它打扁？”
她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跃跃欲试。
“不用。”
我按住了她的小脑袋，“这是他的战斗。如果连这种程度的麻烦都解决不了，那他的‘海盗王’之梦，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对此还一无所知，正艰难地搬运石块，试图为自己搭建一个简陋庇护所的紫色身影，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创造，然后观察，欣赏其在挣扎中绽放的生命之火，或是见证其无声无息地湮灭。
这，就是我此刻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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