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晨雾漫阶 余温未散忆昨宵
天刚蒙蒙亮,片场的露水还没干透,沾在青砖缝里的苔藓上,泛着湿漉漉的光。道具组的人踩着木屐“嗒嗒”地来回走,把昨夜被雨打湿的布景一点点归位——督军办公室的木门被卸下来,正架在两个木凳上晾晒,门板上的红漆被雨水泡得有些发乌,像块褪了色的胭脂。
“小李,把那盏马灯挂回墙角去!”老张的大嗓门穿透晨雾,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几只麻雀,“灯座上的灰别擦!就留着,那是昨晚的戏眼!”
小李抱着马灯跑过去,手指不小心蹭到灯座上的黑灰,赶紧往裤子上抹了抹,却越抹越花。“张导,这灰真不擦啊?看着跟没收拾似的。”
“要的就是这没收拾的样!”老张叼着牙杯刷牙,泡沫顺着嘴角往下淌,“你以为当年的官老爷会天天擦桌子?这屋里的乱,得透着股子真实劲儿——账本歪在砚台上,笔筒里的毛笔戳得东倒西歪,还有那把椅子,得让它一条腿有点晃,显露出天天被人坐的磨耗。”他漱了口,把水“噗”地喷在墙角,“去,把那把藤椅搬到窗边,让晨光照在椅面上的破洞上,那洞得露着白茬,像被耗子啃过似的。”
小李刚搬完椅子,扮演督军的王叔就裹着件夹袄来了,眼泡有点肿,大概是昨晚哭戏太投入。“张导,我琢磨着,今早督军起来,眼神得带点红血丝吧?毕竟折腾了半宿没合眼。”
“就你机灵!”老张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会儿化完妆,让化妆师在你眼下抹点青黑,再往眼角蹭点眼屎——别嫌脏,当年的人哪有功夫天天洗脸?尤其是心里有事的时候,连刮胡子都顾不上。”他指了指王叔下巴上刚刮过的地方,“等会儿用眉笔在这儿画几道胡茬子,得参差不齐,像自己瞎刮的。”
王叔笑着应了,转身往化妆间走,路过布景墙时,伸手摸了摸墙上贴的旧报纸,报纸边角卷着,上面印的“大总统令”早已模糊不清。“这报纸真够旧的,字都快磨没了。”
“那是我让人在旧货市场淘的真家伙,民国十二年的《申报》。”老张得意地说,“你看这报缝里的小广告,‘专治跌打损伤’‘祖传秘方’——这些零碎才见真章,比光贴个大字标题强多了。”
正说着,扮演学生的林羽带着几个年轻演员来了,个个背着个旧布包,包上还打了补丁。“张导,王婶给我们煮了玉米粥,说让大家垫垫肚子。”林羽把手里的保温桶往桌上一放,揭开盖子,热气裹着玉米的甜香冒出来,“她还说,当年学生们请愿前,也常在校门口喝这个。”
“王婶这心思,比咱们道具组还细!”老张盛了碗粥,蹲在门槛上喝着,“你们几个,等会儿拍在门外探头探脑那场戏,手里得攥着东西——林羽你拿本线装书,书皮得破个角, pages 里夹片干树叶;小周你拿个窝头,就用昨天剩的,表面得有点干裂,像放了一宿的;剩下的人,要么揣个空墨盒,要么捏半截铅笔头——都得是能看出‘赶路匆忙’的物件。”
小周举着窝头凑过来,咬了一小口,皱着眉说:“这窝头真剌嗓子,比我奶奶做的糙多了。”
“的就是这剌嗓子的劲儿!”老张白了他一眼,“当年的玉米面掺了麸子,能有这口感就不错了。你以为像现在的玉米糕,又甜又软?有的地方还掺沙子呢,嚼起来咯吱响。”他抹了抹嘴,“等会儿拍你们咽窝头的戏,得梗着脖子往下咽,像吞石头似的,眼睛瞪圆了——那才是饿极了的样子。”
化妆间里,化妆师正给王叔画胡茬,笔尖在下巴上戳来戳去。“张导说您这胡茬得歪歪扭扭,像夜里摸黑刮的。”
“可不是嘛,”王叔闭着眼哼唧,“昨晚又哭又闹,哪顾得上刮胡子?能摸把冷水洗把脸就不错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昨天穿的那件绸子衬衫,袖口是不是磨破了个洞?今天得让它更破点,就像被树枝勾的。”
化妆师乐了:“您这细节比我们想得还全,我这就找剪刀剪个豁口,再用茶水泡泡,让布边发毛。”
道具组那边又有新动静——小李扛着个旧木箱过来,箱子上的铜锁锈得打不开,他用石头砸了两下,“哐当”一声,锁掉了,里面滚出几个玻璃瓶,瓶身上贴着“洋胰子”“生发油”的标签。“张导,这箱东西是王婶从她姥姥家翻出来的,说当年有钱人家才用这些。”
老张走过去,拿起个印着洋女人头像的生发油瓶子,对着光看了看,瓶底沉着点浑浊的液体。“这玩意儿好!就放梳妆台最上层,瓶身得斜着,像被人碰倒过似的。”他又捡起块胰子(肥皂),上面坑坑洼洼的,“这胰子啃得够狠,像被耗子咬过,正好——就放洗脸盆边,显露出日子过得糙。”
布置得差不多时,老张站在屋子中央环顾四周:墙上的日历缺了角,桌上的茶碗里还剩点残茶,窗台上的仙人掌歪歪扭扭,连墙角的蜘蛛网都特意留着半张——晨光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正好落在那本被林羽攥过的线装书上。
“各就各位!”老张举起喊话筒,“拍督军晨起惊梦那场!王叔你注意,刚醒过来得懵几秒,眼神涣散,然后突然想起昨晚的事,手得猛地抓紧床单,指节发白——对,就这股子后怕劲儿!”
场记板“啪”地拍下,王叔猛地从床上坐起,头发乱糟糟地炸着,胸口剧烈起伏,眼睛瞪得溜圆,却没焦点。他喘了半天才缓过神,目光扫过屋里的物件,当看到桌上那封请愿书时,突然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几步冲到桌边,抓起请愿书就往怀里塞——手指抖得厉害,纸角都被捏皱了。
“停!”老张喊了一声,“林羽你们几个,探头探脑的幅度再大点!别跟做贼似的,得带着点急——知道里面不对劲,又不敢闯进去,那股子焦灼劲得出来。”他示范着往门里瞟了一眼,脖子往前伸,肩膀耸着,“就这姿势,再加点脚来回蹭地的动作,声音别大,沙沙响就行。”
重拍时,林羽他们果然放得开了——小周的窝头快攥成了渣,林羽的书角被手指捻得起了毛,几个女生的辫子歪在一边,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王叔在屋里听见动静,手忙脚乱地把请愿书藏进床板缝里,藏完还拍了拍,像是怕它自己跑出来。
“好!这条过了!”老张满意地喊,“休息十分钟,下一场拍学生们在巷口等消息,注意啊,都冻得缩着脖子,跺着脚——晨雾里待久了,那股子寒气得透出来!”
大家往休息区走时,王叔揉着冻得发红的脚踝笑:“这地板是真凉,踩上去跟踩冰似的。”
“的就是这凉劲儿!”老张跟在后面,手里还拎着那盏马灯,“当年没暖气,冬天的屋子比外面强不了多少,穿双薄底鞋,踩地上能冻得直跳。”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下午拍巷战戏,道具组把那几个破筐子搬到巷口,里面装点烂菜叶,再扔只破碗——越狼狈,越见真章。”
林羽啃着剩下的半个窝头,听着老张念叨,忽然觉得这片场像个装满了故事的旧匣子,那些磨破的衣角、啃剩的窝头、带灰的马灯,都是打开过去的钥匙。晨雾慢慢散了,阳光越来越亮,照得每个人脸上都暖融融的,可想起刚才戏里的情节,心里又沉甸甸的——大概,这就是拍戏的滋味吧,又暖又沉,像杯掺了点苦的玉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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