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的审判之日到来。经三司会审定谳,永嘉侯周琛贪墨军饷、勾结阉党、私造军械、意图不轨,罪证确凿,判斩立决,家产抄没。魏瑾虽已死,但其罪状公诸天下,挫骨扬灰。其余涉案官员、将领,根据情节轻重,或处斩,或流放,或革职查办。
而对于十几年前的安国公案和东宫案,皇帝特下明诏,宣布此为冤案,为安国公及东宫太子一系平反昭雪,追复爵位(由旁支继承),抚恤后人。当年涉案的构陷者,已死的追夺官爵,尚在的一并严惩。
沉冤得雪,天下震动。
圣旨颁布的那一天,萧然独自一人去了京郊一处荒山,在师父的衣冠冢前,焚香告慰。他跪在坟前,说了很久很久的话,从大仇得报,到这些年的艰辛,再到…那个与他并肩作战的人。山风呼啸,吹散了他的低语,也吹干了他眼角无声滑落的泪水。
了却了最大的心愿,心中却并无想象中的狂喜,反而空落落的。
当他回到北镇抚司为他还保留的那间厢房时,发现林燮正在等他。桌上摆着几样小菜和一壶酒。
“案子彻底了结,陛下论功行赏。”林燮看着他,语气平静,“我官复原职,另赐了些金银田宅。你的功劳,我已具本上奏,但…你的身份特殊,陛下不便明着封赏,只暗中赐下黄金千两,以示嘉奖。”
萧然看了看那放在桌上的金盘,微微一笑:“钱财于我,并无大用。能沉冤昭雪,已是最好的赏赐。”
林燮沉默了一下,给他斟了一杯酒,也给自己满上:“那就…当是为你饯行吧。你准备何时动身?”
萧然端起酒杯,指尖微微有些发凉。他抿了一口酒,辛辣的味道直冲喉间。他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轻声道:“…还没定。”
林燮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既然没定,那就不走了。”
萧然猛地抬头,撞进林燮深邃的眼眸中。那里面不再是以往的冰冷和审视,而是翻滚着一种他看不太分明,却又让他心跳加速的情绪。
“京城龙蛇混杂,虽除了大害,但暗流依旧。”林燮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锦衣卫需要一双能辨忠奸、洞察幽冥的眼睛。而我…”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字一句道:“我需要一个能背靠背托付性命,能携手廓清这世间污浊的…同伴。”
这话已近乎直白。同伴二字,重于千钧。
萧然的心跳骤然失序,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他避开林燮过于炽热的目光,低声道:“我…我是前朝之后,身份尴尬,留在你身边,只会给你带来非议和麻烦。”
“麻烦?”林燮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他一贯的桀骜和霸道,“我林燮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麻烦!若非你这‘前朝之后’,这桩滔天巨案如何能破?这十几年的沉冤如何得雪?陛下既已默许,朝中谁还敢多言?”
他站起身,走到萧然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如炬:“萧清羽,我问你,除去身份,除去恩怨,只问你本心——可愿留下?”
只问本心…
萧然的心彻底乱了。他想起两人从初遇的剑拔弩张,到后来的试探合作,再到一次次生死与共…那些冰冷的雨夜,温暖的茶水,危急时刻挡在身前的背影,重伤时不离不弃的守护…点点滴滴,早已刻入骨髓。
他追求的公道已得,但内心深处,又何尝舍得放下这份于黑暗中相互照亮、于绝境中彼此支撑的羁绊?
留下,意味着与前尘往事彻底和解,与这个朝廷、与眼前这个人,开始一段全新的、未知的旅程。
风险巨大,前途未卜。
可是…
他抬起头,迎上林燮那双充满了期待和紧张的眼睛,看到了那强硬外表下,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原来,无所不能的林指挥使,也会害怕被拒绝。
萧然忽然觉得心口那点纠结和犹豫,瞬间烟消云散。他轻轻放下酒杯,唇角勾起一抹清浅却坚定的弧度:
“山河破碎,君曾与我共补之。前路漫漫,若无人并肩,岂不寂寞?”
他没有直接回答“愿”或“不愿”,但这婉转的话语,已是最好的答案。
林燮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狂喜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他猛地伸出手,似乎想将眼前人拥入怀中,但手伸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住,只是紧紧握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带着颤音的承诺:
“好!从今往后,这锦衣夜行的路,我林燮,与你萧清羽,同行!”
窗外,月色如水,静静地洒满庭院,也照亮了两人眼中,再无隔阂的信任与坚定。
尘埃落定,新的篇章,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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