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镇抚司,已是深夜。林燮不顾疲惫,立刻扎进了档案库深处。
这里存放着数十年甚至更久远的陈年卷宗,许多早已无人问津,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灰尘和纸张腐朽的气味。浩如烟海,寻找一个模糊记忆中的印记,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林燮有着超乎常人的毅力和记忆力。他点起数盏油灯,根据模糊的印象,将搜索范围锁定在二十年前到十年前这一时间段,尤其是与勋贵、宫廷、重大旧案相关的卷宗区域。
萧然主动请缨帮忙。他对气味敏感,不宜久处灰尘之地,便负责在外间整理和筛选林燮找出的可能有关联的卷宗。
时间在寂静的翻阅声中悄然流逝。灯油添了一次又一次,窗外天色由黑转灰,渐露曙光。
林燮的官袍上沾满了灰尘,眼底布满了血丝,但他依旧全神贯注,一本本地仔细查看那些泛黄脆弱的纸页,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出现的图案或标记。
终于,在翻查一摞关于十几年前一桩涉及地方藩王贡品失窃案的旧档时,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一页附带的证物清单草图之上!
草图旁边,绘制着几件失窃贡品的图样,其中一件赤金打造的镇纸,末端雕刻的图腾——那扭曲的身姿、独特的利爪,与他今日所见的那半个印记,几乎一模一样!
而草图下方的小注写着:“赤金蟠螭镇纸,乃‘安国公’旧府监制之器。”
安国公!
林燮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名字浮出水面!
安国公府,曾是本朝开国时极负盛名的勋贵之一,但因牵涉进一桩极大的谋逆案(并非东宫案),在十几年前就被抄家灭族,爵位废除,府邸查抄,相关一切几乎被抹平。其家族标志,正是一种独特的“蟠螭”图腾!
怎么会是安国公?这个早已烟消云散的家族,为何其印记会出现在如今的军械走私案中?
是有人故意利用其旧印混淆视听?还是…安国公当年有漏网之鱼,如今潜伏暗中,策划着更大的阴谋?这与东宫旧案又有什么关联?
无数的疑问瞬间涌入林燮的脑海。
他立刻将所有关于安国公案的卷宗全部找出,搬到外间。
“找到了?”萧然看到他的神情,立刻迎上来。
林燮将那份证物清单指给他看,沉声道:“印记是安国公府的蟠螭图腾。”
“安国公?”萧然显然也知道这个家族及其下场,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他们不是…”
“满门抄斩,烟消云散。”林燮接口,眉头紧锁,“但印记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两人迅速翻阅起安国公案的卷宗。案卷记载,安国公被控私藏甲胄、勾结藩王、意图不轨,证据确凿,最终阖府上下皆被问斩,家产充公。
案件由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林燮的前几任)经办,东厂督公曹瑾(魏瑾的前任)协同审理。过程看似无可指摘。
但林燮却敏锐地发现了几处疑点:案中关键证物——那批私藏的甲胄,来源记载模糊;几位关键证人的证词前后略有矛盾;而安国公至死都坚称冤枉。
“安国公案与东宫案,时间上相差不过数年。”萧然忽然道,他拿起另一份卷宗,是东宫案的部分记录(虽被封存,但北镇抚司仍有部分边缘卷宗),“大人您看,当年负责弹劾安国公、并积极罗织证据的御史中,有几人后来在东宫案中,同样扮演了落井下石的角色。”
林燮接过一看,果然如此!甚至当时协同审理的东厂督公曹瑾,在东宫案中也是极力主张严惩的核心人物之一!
一条模糊的线似乎隐隐约约地将两桩旧案串联了起来!
难道说,当年的安国公案和东宫案,并非孤立事件?而是同一股势力,为了清除异己、攫取权力而连续策划的阴谋?
如果真是这样,那如今重现的安国公府印记、军械走私、乃至可能牵连的东宫旧事…其背后隐藏的,恐怕是一个蛰伏了十几年、能量极其恐怖的庞然大物!
而现在的东厂督公魏瑾,是否继承了其前任曹瑾的衣钵,继续为这股势力服务?
这个推测令人不寒而栗。
林燮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原本以为只是在调查一桩现行的重案,却无意中可能撬动了一个埋葬了十几年的、足以震惊朝野的可怕真相!
“此事…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和危险。”林燮的声音无比凝重。
萧然看着卷宗上那些早已模糊的名字和冰冷的判决,眼神中也充满了震撼与沉重。他追寻的东宫冤案,似乎只是冰山一角。
“但这也是突破口。”萧然抬起眼,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安国公案或许有冤情,其旧部或许有人幸存,并一直在暗中活动,甚至可能…与东宫旧部有所联系?”他做出了一个更大胆的推测。
利用早已被定性的谋逆案家族印记,要么是极大的冒险,要么就是…一种宣告!
林燮颔首:“必须查清,这个使用蟠螭印记的,究竟是安国公的余孽,还是有人栽赃嫁祸,或是…别的什么。”
调查的方向,必须再次调整。重点排查安国公案后,其旧部、门客、乃至关联产业的去向!以及,当年经办两桩旧案的那些官员,如今何在?
天色大亮,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积满灰尘的卷宗上,也照在两人凝重而坚定的脸上。
他们知道,他们正在一步步接近一个巨大而黑暗的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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