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钹相击的脆响裹着冰碴坠地的轰鸣，在石室内荡开第一道涟漪。
方清远的耳膜瞬间刺痛，像被细针猛地扎了一下——这声响并非普通的金属碰撞，而是带着某种穿透力，直往脑仁里钻，仿佛颅骨成了共鸣腔，每一根神经都在高频震颤。
冷汗从他太阳穴滑下，触感如蛛丝轻掠，又迅速被岩壁渗出的寒气凝成冰粒，贴在皮肤上发出细微的刺痒。
他下意识抬手捂住耳朵，余光瞥见伊万正将拾音器贴在岩壁上，耳机线微微抖动，波形图在微光屏上扭曲成蛇形，像是某种沉睡生物的心跳曲线。
就在这时，林慧真的长鞭“唰”地绷成直线，鞭梢上的青铜铃随共振震颤，发出与音钹同频的嗡鸣，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方清远牙根发酸，像是有股无形之力正缓缓拧紧他的下颌骨。
洛桑仁波切的人骨念珠在他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原本流转的金光被震得支离破碎，珠面竟泛起一层湿腻的油光，指尖触之黏滑如涂了脂膏，还带着一丝温热，仿佛那些骷髅头颅正在呼吸。
“是声波！”伊万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带着点失真的闷响，仿佛隔着一层水幕，“人体自有共振频段，呼吸即节拍器——他们借气息调谐你的内脏频率，再以铜号发出共振波，直接震伤神经。”他喉结随着震动上下滚动，眼镜片上凝了一层白雾，手指死死按住拾音器探头，生怕错过一丝数据波动。
话音未落，头顶冰层又裂开一道指宽的缝隙，碎冰如银箭般坠落，撞击声清脆如钟磬，却又混着岩石内部传来的低沉“咯吱”声，像是大地在呻吟。
他猛地拽住林慧真的衣袖往侧旁一扑，一片冰碴擦着她发梢扎进石墙，发出“噗”的闷响，冰屑溅到方清远脸上，刺骨的凉意让他一个激灵，鼻腔里顿时充斥着冰雪与铁锈混合的气息。
方清远的注意力被石台方向的动静猛然拽回——赵明远怀中那块他曾以为只是护身符的残片，此刻正在剧烈震颤。
银丝网早已泛起赤红，如同浸在熔铁中的蛛网，边缘焦卷剥落，露出下面刻满螺旋纹的黑石。
三天前，赵明远还笑着说这是爷爷留下的“压箱底宝贝”，可现在，那石头中心镶嵌的鸽蛋大绿宝石正随轰鸣规律明灭，幽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仿佛一只沉睡千年的眼，终于睁开了第一条缝。
年轻人额角抵着方清远肩头，牙齿咬得咯咯响：“烫……烫得像要把骨头熔了！”方清远能感觉到他后背的布料正在焦糊，混着皮肉灼痛的焦臭钻进鼻腔，那气味像是烧糊的檀香混着血腥，令人作呕。
他反手按住赵明远后颈的大椎穴，道家“锁魂诀”顺着指腹输进去，试图压制那股乱窜的热流，却发现指尖触到的皮肤滚烫如铁，甚至微微发烫地灼手，根本不是普通灼伤。
“承音血在共鸣。”洛桑仁波切的声音突然拔高，佛魔金刚杵重重砸在地上，震得地面浮尘腾起，呛入口鼻，带着陈年骨灰般的苦涩。
这位向来沉稳的高僧此刻眼眶泛红，人骨念珠上的骷髅眼洞正渗出暗红液体——不是血，是某种粘稠的绿汁，滴落在掌心时发出轻微“滋啦”声，像是腐蚀着皮肉，留下微不可察的焦痕，指尖传来一阵麻痒，似有虫蚁爬行。
多吉活佛立在阴影里，鎏金金刚杵每一次点地都与石室内的共振同频，震得方清远脚底发麻，仿佛踩在即将崩塌的桥面上。
他浑浊的眼白泛着青灰，瞳仁里的猩红却愈发炽烈，像两团烧穿阴曹的鬼火。
他的声音依旧是三重叠加，尾音刮过岩壁，震落更多冰碴，簌簌如雨，每一声都像敲打在神经末梢。
话音未落，黑喇叭三人已呈三角站定。
中间那个持铜号的男人将面具往上推了推，露出半张青灰色的脸——他的嘴唇在动，却没有声音溢出，唯有铜号口的哈气凝成白雾，袅袅升腾，又被次声波震散成细小的冰晶，洒落在地，发出极细微的“沙沙”声，如同细雪覆地。
方清远突然想起古籍里的记载：“无声之音，夺魂于无形”，这是苯教“喉咒”的最高境界，以气息震动铜号，发出人耳不可闻却能直接刺激神经的声波。
林慧真的长鞭“唰”地缠上最近的黑喇叭手腕。
她的指节因用力泛白，鞭梢却精准缠住对方脉门，皮革与皮肤摩擦发出“吱嘎”轻响。
“闭气！”她扭头对方清远吼，声音冷得像冰碴刮过耳膜，“他们用的是‘三阴喉’，靠呼吸频率锁定目标！”但已经晚了——赵明远突然发出一声闷哼，踉跄着撞向石台。
他怀里的银丝网“砰”地炸裂，石碟雏形终于露出全貌：巴掌大的黑石板，边缘刻着十二道螺旋纹，中心嵌着颗鸽蛋大的绿宝石，此刻正随着共振规律明灭，像只在地底沉睡千年的眼睛。
“九阙归位……”多吉活佛的声音突然变调，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
他踉跄两步，伸手扶住岩壁，指缝里渗出的血珠滴在符文上，竟被迅速吸收，发出“嗤”的轻响，如同热铁入水。
方清远注意到那些幽绿符文的颜色正在变深，从翡翠绿转为暗苔绿，像被什么东西喂饱了。
更诡异的是，墙角那摊之前渗开的绿汁不知何时汇作细流，正顺着石缝往石台方向爬，所过之处，岩石表面泛起细密的水泡，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空气里弥漫开一股腐臭与铁锈混合的气息，吸入一口便觉喉咙发痒，肺叶收缩。
“三魇钉魂阵！”洛桑仁波切突然扑向绿汁流，人骨念珠在身前划出金色光网，袈裟下摆扫过地面时带起一阵焦味——那绿汁竟已腐蚀出几个洞，露出里面暗红的衬里，触手酥脆如炭化纸。
地底传来一声闷响，像巨兽翻了个身。
整个石室剧烈摇晃，方清远踉跄着撞在岩壁上，龙渊剑在鞘中发出清越龙吟，剑柄的寒铁触感透过掌心直抵心脉。
他摸向剑柄的手一顿——这不是示警的低鸣，而是类似见到猎物的兴奋，剑身微震，仿佛在渴饮鲜血。
与此同时，赵明远突然直起身子，双眼翻白，用一种完全陌生的嗓音说起象雄古语：“根断者归来，九阙将鸣……”他的指尖深深掐进石台面，岩石竟被抠出五道血槽，指甲断裂处渗出的血滴在石面，瞬间被吸收，皮肤接触处发出“滋”声，冒出一缕白烟，空气中浮起淡淡的硫磺味。
“捂住他的嘴！”林慧真甩出飞刀钉住赵明远手腕，刀刃入肉的闷响与血珠迸溅的“啪嗒”声同时响起。
鲜血滴在石台上，瞬间被吸收，石面浮现出半幅星轨图纹。
那是方清远在古籍里见过的“九阙归位图”，传说集齐九块碎片就能打开地脉核心。
此刻半幅图纹泛着幽蓝荧光，与石碟中心的绿宝石遥相呼应，整个石室的共振频率突然拔高，震得人牙根发酸，连呼吸都变得滞涩，胸腔仿佛被无形之手攥紧。
伊万趁机凑近石台，装作检查裂缝，实则将微型磁针按进符文缝隙。
他的动作极快，但还是被林慧真看在眼里。
“你酒精计上的读数早就在异常区。”她的飞刀抵住伊万后颈，声音冷得像冰碴，“什么时候知道这里有地热反应的？”伊万举起双手，掌心还攥着半页速记，纸边已被汗水浸软，“我只是……”话未说完，多吉活佛突然暴喝一声，金刚杵重重砸在星轨图纹上。
“轰——”
地底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石室内所有符文同时爆亮，强光刺得人眼前雪白，耳中只剩尖锐蜂鸣。
方清远再恢复视力时，只见多吉活佛的鎏金金刚杵深深插进石台，杵尖正对着星轨图纹的中心。
他的法衣被震得猎猎作响，嘴角溢出黑血，却笑得癫狂：“地喉……醒了……”
绿汁流突然加速，“唰”地窜上石台，裹住石碟雏形，发出“咕嘟”吞咽般的声响。
赵明远像被抽干了力气，瘫软在方清远怀里，额头全是冷汗，触手冰凉黏腻。
方清远摸到他后颈有个凸起的骨节——那是“承音骨”，只有守坛人血脉才会有的特征。
“原来你早知道。”他抬头看向多吉活佛，声音低沉如地底回响，“从赵明远进小组那天，你就在等今天。”
多吉活佛没有回答。
他的瞳孔正在扩散，眼白里爬满血丝，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生气。
而在他身后，黑喇叭三人不知何时退到了冰缝入口。
持铜号的那个转身时，面具下闪过一丝笑意——不是人的笑，更像某种东西借他的脸在笑。
“撤！”洛桑仁波切突然拽住方清远胳膊，袈裟撕裂声中带着焦臭，“地喉彻底苏醒前，必须离开这里！”他指向头顶——冰层裂缝已经蔓延成蛛网，最中央的裂隙里渗出浑浊的黄水，带着腐臭的气息，滴落在地时“嗤嗤”作响，腾起淡淡白烟，空气中浮起令人作呕的腥甜。
“砰！”
一声闷响从地底传来，比之前更沉，更凶。
方清远感觉脚下的岩石在往下陷，龙渊剑在鞘中震动得几乎要破鞘而出。
他背起赵明远，对林慧真吼：“带伊万先走！”又看向洛桑仁波切，“您引开多吉！”
林慧真的长鞭已经缠上冰缝边缘的岩石，她回头时，发梢沾着冰碴，寒光闪烁。
“你呢？”
“我断后。”方清远抽出半寸龙渊剑，剑身泛着冷光，寒意顺着虎口蔓延至全身，“总得有人把‘客人’留在里面。”
多吉活佛突然发出一声尖叫，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某种被囚禁千年的怪物终于重见天日。
方清远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听着身后冰层崩裂的轰鸣，看着众人顺着冰缝往上攀爬的背影，突然想起洛桑仁波切说过的话：“地喉不是伏藏，是枷锁。”
现在，枷锁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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