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脊在云层下投出蛇形阴影,方清远走在队伍最前,登山镐尖磕碎浮冰的脆响里,他听见林慧真在身后低呼:“到了。”
天然岩厅像被巨斧劈开的冰窟,穹顶倒悬的钟乳冰锥足有千百根,每根都尖如利剑,在冷光下泛着幽蓝。
寒气顺着脚底爬升,靴底与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整座山正在低语。
林慧真解下背上的无线电组件,羊皮手套擦过仿美式ScR277天线的金属杆——这是小组从重庆兵工厂紧急调配的,此刻她正踮脚将天线固定在岩缝间,毛线帽边缘凝着白霜,呼出的气息在眼前结成细小的冰晶,又被风卷走。
“信号得架高些。”她回头对方清远说,话音未落,风里突然渗进一丝异样。
那声音像生锈的铜器在喉咙里滚动,三短一长,节奏黏滞得像冻住的血。
伊万皱眉盯着探测器屏幕,“有点奇怪……地下似乎有微弱周期性声波,不像自然震动。”洛桑仁波切正用藏香熏烤岩面标记,闻言手指一颤,藏香断成两截。
他转身时袈裟翻起,露出颈间人骨念珠:“葬魂调。”声音压得极低,“黑喇叭在布阵。”
“布阵?”伊万摘下防寒镜,呼出的白雾模糊了镜片,他快速调试着随身携带的信号探测器,“他们要——”
“小心!”方清远突然拽住林慧真后领向后一扯。
头顶传来细不可闻的冰裂声,一根冰锥斜着砸下,擦过林慧真刚才站立的位置,在无线电天线上迸出一串火星。
金属焦糊味混着冰碴飞溅,刺鼻的气息钻入鼻腔,林慧真低头看了眼被扯变形的棉袄领,指尖微微发抖:“谢了。”
伊万已经半蹲着检查设备,手掌按在天线底座上:“频段被干扰了,来源……”他抬头望向岩厅深处,“像在地下。”
方清远没接话。
他摸着腰间七星龙渊剑的剑鞘,刚才那一瞬间,剑鞘内侧传来极轻的震颤,像有活物在啃咬木头——这是他最近才察觉的异状,玄真教典籍里说“剑鸣示警”,此刻倒真应了景。
夜幕降临时,岩厅温度骤降二十度。
赵明远裹着军大衣缩在岩角,轮到他值第三班。
冰面泛着冷白的光,他盯着自己的影子,忽然觉得手背发痒。
低头一看,瞳孔骤然收缩——冰层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痕,裂缝中渗出荧绿色黏液,缓缓延展,竟拼凑出几个扭曲的古藏文字符:“根断者,声绝;根续者,魂囚。”他眨了眨眼,怀疑是幻觉,可那字迹却越来越清晰,仿佛从地底深处浮现。
“仁波切!”他下意识要喊,却被一只冰雕般的手捂住嘴。
青铜面具贴着他的额头,带着尸体般的冷,呼吸几乎冻结在喉头。
黑喇叭的铜号管抵在他喉结上,号口还沾着冰碴,金属的寒意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
赵明远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闷响,后颈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淌——他想起祖父日记里夹的那张泛黄照片,照片背面写着“黑喇叭,承音者的丧钟”。
剑鞘震颤比任何警报都快。
方清远原本靠在岩壁假寐,此刻已翻身跃起,两枚铜钱夹在指缝间。
“当!”
铜钱精准击中铜号管,刺耳的嗡鸣炸响。
黑喇叭的面具出现蛛网纹,握着号管的手猛缩,赵明远趁机滚出三步,撞翻了装压缩饼干的铁皮盒,金属撞击声在岩壁间回荡。
方清远的影子罩下来,剑鞘横在两人身前:“退到慧真那边。”
黑喇叭退入黑暗前,方清远瞥见他面具下渗出的血——不是红的,是泛着荧光的绿,和岩面上那些汁液一个颜色。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二人退却的步伐竟如镜像同步,左足起、右足落,动作僵直却协调,仿佛共用一副骨骼。
他们的铜号与音钹虽未再响,但空气中仍残留着某种低频震颤,连冰壁都在微微共振——这并非寻常邪徒,而是某种古老仪式中的执礼者,如同护法神侍立于坛城两侧。
清点物资时,林慧真的手电筒光束扫过石碟雏形。
“不对。”她蹲下来,指尖划过石碟边缘的刻痕,触感粗糙如枯树皮,“我下午用炭笔做的标记偏移了半寸。”
伊万举着防风灯照向岩厅角落,三堆灰烬在光圈里显形,每堆中央插着根人骨针,针尖都对着营地中心。
洛桑仁波切蹲下身,用指尖蘸了点灰烬搓捻:“三魇钉魂阵。”他的人骨念珠突然开始发烫,灼热感透过手套传来,“这是古苯教活祭标记,他们要选一个……”
“承音者。”赵明远的声音像被冻住了,他摊开手掌,掌心残符正泛着暗红,如同烧红的炭块,“我祖父说过,听见石歌的人会被选中。”
林慧真立刻解下腰间银丝,一圈圈缠在赵明远手腕上:“银丝隔阴,能缓半柱香。”她抬头对方清远说,“得连夜转移,这岩厅留不得。”
众人迅速收拾装备,林慧真最后一遍检查无线电残骸。
“信号彻底死了。”她说。
伊万抬头望向山脊,“风停了……太安静了。”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断裂声,像是大地打了个嗝。
“快走!”方清远大吼,“雪板要塌!”
转移队伍刚出岩厅,雪崩就来了。
方清远听见头顶传来闷雷似的轰鸣,回头只看见雪雾像面墙压下来。
“往冰缝里钻!”他拽着赵明远冲进左侧裂隙,林慧真和伊万架着洛桑仁波切紧随其后。
冰缝窄得只能侧着身子挤,方清远能听见雪粒打在身后岩壁上的噼啪声,每一步都像在和死神抢时间。
冰壁越来越暖,呼出的白雾不再凝结。
赵明远喘着气靠在墙上,“我感觉……头有点晕。”林慧真用手电照向上游,“你看那些纹路……是不是在动?”光束扫过之处,冰层内嵌着暗色脉络,微微搏动,如同血管。
深入百余米后,冰缝突然开阔。
环形石室像被巨手抠出来的,四壁符文旋转着,仿佛活的。
指尖触碰冰壁,竟有一丝温热传来,像是抚摸着沉睡巨兽的皮肤。
中央半埋的石台泛着青灰,台面上的凹槽——方清远摸出怀里的石碟雏形比对,严丝合缝。
“别动。”他出声时已晚了。
赵明远像被线牵着的木偶,脚步虚浮地走向石台。
方清远冲过去拽他胳膊,却触到一片灼烫——赵明远的棉袄下,石碟雏形正在发烫,隔着布料都能烙出红印。
“此物非尔等所能掌控。”
多吉活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两块磨盘在碾压。
方清远转身,看见入口处站着三个人:中间是穿红袈裟的老喇嘛,手持鎏金金刚杵;两侧是戴青铜面具的黑喇叭,一人执音钹,一人提铜号。
洛桑仁波切合十低头,声音微颤:“原来是您……多吉堪布。”
多吉活佛并未立即踏入石室,而是伫立于裂隙出口的阴影中,身影被幽绿符光照得轮廓模糊,宛如从壁画中走出的护法尊神。
他缓缓抬起左手,掌心朝外,做出一个古老的“止界印”,五指微曲如莲瓣初绽,指尖竟溢出淡淡金光,在空气中留下短暂的梵文残影。
刹那间,四周躁动的符文为之一滞,仿佛连地脉的呼吸都被这一手势所节制。
他双目低垂,眼皮如覆铜铃,静默片刻后才徐徐睁开——眼白浑浊泛黄,瞳仁深处却有一点猩红如烛火摇曳,似能洞穿前世因果。
他目光扫过赵明远时,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像是认出了某种宿命的印记。
“它是开启‘地喉’的钥匙,也是终结轮回的判官之印。”他的声音不再是单纯的言语,而是多重音调叠加而成,如同三人齐诵经文,尾音拖长,带着金属共鸣般的余震,“奉噶厦之命,接管遗迹。”
方清远把赵明远护在身后,手按在剑鞘上。
他能感觉到剑鞘里的龙渊剑在震动,不是示警,是……兴奋。
林慧真站在他右侧,长鞭缠在臂弯;洛桑仁波切合十,佛魔金刚杵在掌心流转金光;伊万退后半步,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信号枪。
变故起于石台。
原本冰冷的石台面突然升温,幽绿符文从四壁涌来,像活的蛇群爬上石台。
赵明远怀里的石碟雏形剧烈震颤,布料被烫出焦洞,露出一角黝黑石面。
多吉活佛的瞳孔收缩成针尖:“血脉回响……你祖上是守坛人!”
整个石室开始共振。
头顶冰层裂开蛛网纹,雪粒簌簌落下,像下着一场倒转的雪。
方清远听见剑鞘里传来龙吟,极轻,却震得他虎口发麻。
林慧真的长鞭突然绷直,指向多吉活佛身侧的黑喇叭——那两人已经举起了音钹和铜号。
而在所有人视线不及的角落,岩缝里渗出的绿汁正汇成细流,沿着石缝往更深的地底钻去,像条寻找心脏的蛇。
石室共振持续加剧,四壁符文的幽绿光芒开始泛红,多吉活佛的鎏金金刚杵在掌心攥出青筋。
他转头对黑喇叭说了句藏语,面具下的铜号缓缓抬起,音钹相击的脆响,混着冰层崩裂的轰鸣,在石室里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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