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远的靴底刚碾上冰舌边缘,后颈就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这冰面青灰如冻住的深海,本该透着凉冽的冷光,此刻却像蒙了层油膜,在午后阳光下泛着不真实的晕——像是某种活物在皮下缓缓呼吸,光影随其脉动微微起伏。
寒风贴着耳廓刮过,发出低频嗡鸣,仿佛整座冰原正悄然苏醒,每一粒雪晶都在震颤中轻响,如同亿万微尘齐声低语。
他蹲下身,指尖叩了叩冰面——闷响比寻常冰层沉了三倍,像是敲在实心的青铜上,震得指骨发麻,掌心残留的震动顺着神经爬向肘关节,令人牙根发酸。
“慧真,测测厚度。”他扯下手套,掌心贴住冰面,寒意顺着血管往骨头里钻,皮肤接触处竟结出一圈霜花,细如蛛网,又迅速蔓延成片,触感刺痒而锐利,仿佛有无数冰针自毛孔刺入。
“不对,天然冰川不会这么密实。”
林慧真的冰镐刚凿下三寸,金属与冰面摩擦的尖啸突然变调,由清脆转为滞涩,如同钝刀割喉,尾音拖曳出令人头皮发紧的颤鸣。
她眯起眼,镐头带起的冰屑里混着细若游丝的青铜粉,在日光下泛着诡异的暗金光泽;触感粗糙,捻之微烫,似有余温从地底渗出,指尖甚至能感受到细微的搏动,宛如大地在脉动。
“有铆接痕迹。”话音未落,方清远已咬破食指,血珠坠在冰面,**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瞬间拉长变形,歪歪扭扭滑行半尺,‘滋’地渗进一道肉眼难辨的接缝**——那缝隙边缘竟微微收缩,宛如活体组织,冰面随之轻微凹陷,留下一个瞬息愈合的疤痕,空气中飘散一丝铁锈般的腥气。
“退后三步。”他抽出七星龙渊剑,剑鞘上的七星纹路烫得掌心发红,几乎握不住,金属的灼热与四周极寒形成撕裂般的对比,指尖因温差而刺痛。
“按坎离震兑方位站。”剑指轻划冰面,第一记点在正北,冰层发出裂帛似的轻响,脚下传来细微震颤,脚底仿佛踩在巨兽肋骨之上;第二记西南,冰缝里渗出暗红液体,黏稠如血浆,混着腐草味直往鼻腔钻,闻之令人头晕目眩,舌尖泛起苦涩;当第七记点在正东时,整座冰舌突然下沉半尺,轰然作响,露出下方黑黢黢的圆环——黑曜石拼接的外沿嵌着青铜铆,每道铆痕都刻着扭曲的眼睛,正中央是个磨盘大的孔洞,幽深不见底,内壁散发出微弱蓝光,似有气流从中缓缓吐纳,带着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耳膜随之嗡鸣。
“镇煞桩。”洛桑的人骨念珠突然发烫,灼得掌心生疼,他单膝跪地,金刚杵抵住圆环边缘——**杵尖那块黑曜岩与石碟同源,咒音一起,便隐隐共鸣震颤**,声波在冰层中传导,激起层层涟漪般的震动,仿佛整座高原都在应和。
“苯教以地钉锁龙脉,这是第七根。”
林慧真凑近铭文,指尖抚过那些交错的符号:粗粝的刻痕刮过皮肤,留下细微刺痛,指腹还能感受到刻槽深处残留的微温,仿佛文字本身仍在燃烧。
“古藏文、象雄文……还有这个——”她用刀尖挑开冰层覆盖的一角,“北欧卢恩符的变体,我在《青城机关志》见过类似记载,说是上古各文明共守的秘钥。”她解下腰间的帆布包,“直接开可能触发连锁,得用引煞木偶探路。”
赵明远递过半副帆布手套时,指节在抖。
方清远注意到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林慧真将帐篷杆削成人形,**取出那片曾让她夜夜噩梦的石碟碎片——三日前崩落时割破她的手,当晚梦见万人哭嚎,山崩地裂,尸骨如雪崩般倾泻而下**——她咬牙塞进木偶胸腔,用登山绳系住“脚踝”。
当木偶缓缓坠入孔洞时,冰壁突然渗出密密麻麻的水痕——是人脸,千百张扭曲的脸,眼眶里结着冰碴,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冰冷湿滑的雾气扑面而来,带着铁锈与尸腐混合的气息,鼻腔深处仿佛被腐液灼烧;直到木偶触到洞底的刹那,所有人脸同时张开嘴,嘶吼声像钢针扎进耳膜,颅骨嗡鸣不止,鼻腔一热,竟渗出血丝,唇齿间弥漫着血腥与臭氧交织的味道。
“拉回来!”伊万突然冲过去,铜线“唰”地缠住绳索,金属表面瞬间泛起一层灰翳,仿佛被无形之物腐蚀,指尖触及时传来一阵静电般的刺痛。
他的工具包敞着,方清远瞥见里面的镀铜探针和铅箔,“铜能导散异常场。”他拽着绳子后退两步,额角沁出冷汗,皮肤刺痒难忍,“苏联在北极圈测过,这种能量会腐蚀金属。”
“克格勃的辐射探测器改的?”赵明远冷笑,却没再后退,反而伸手按住绳索另一端,**两人手隔着帆布绳相触,又像被烫到似的错开,却谁也没松开——掌心残留的震动,像是绳索深处仍有什么在挣扎**,每一次脉冲都让肌肉不由自主抽搐。
洛桑的金刚杵突然爆发出金光,嗡鸣声与诵咒共振,人骨念珠上的红珊瑚逐个崩裂,碎末在空中凝成淡金色的网,洒落如星尘,触地即化为温热的粉末,落在皮肤上竟有疗愈般的微麻感。
冰壁人脸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流动的光图:九座祭坛像星子般散在高原地图上,八座泛着刺目的红光,唯有一座暗得像块淤青。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座倒悬的钟形山体上,山壁上的“赵”字篆刻被冰棱切割得支离破碎——**那个右下角独特的钩笔,是他祖母绣在家谱卷首的样式,他曾临摹过无数次**。
赵明远瞳孔骤缩,呼吸一顿,手指猛地抠进雪地,指甲翻裂也不觉痛,指尖渗出的血滴在雪上,瞬间冻结成黑红的冰珠;他死死攥住胸前的银锁,指节白得透明,喉间发出类似呜咽的声响:“不可能……那地方,不该存在的……”
“这是……民国二十三年,我祖父随科考队……”话没说完就被自己的咳嗽截断,眼神却像被钉子钉在了那座山上,胸腔起伏剧烈,呼出的白雾中带着淡淡的血沫气息。
撤离途中没人说话。
风越来越紧,像无数冤魂贴着耳畔喘息,吹得衣摆猎猎作响,每一次呼气都在眉睫上凝成冰晶,睫毛沉重如挂霜刃。
直到扎营于背风岩下,篝火燃起,众人才发觉彼此手套都浸透冷汗,指尖僵硬如铁,关节活动时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夜里,伊万的电台“滋啦”响个不停。
他扯掉耳机摔在雪地上,铅灰色的烟雾从天线接口冒出来:“被干扰了,频率和北极圈的异常信号一样。”
方清远替林慧真裹紧帐篷帘,瞥见她正用碳笔临摹白天的铭文,笔尖在“卢恩符”处顿了顿,抬头时眼底闪着光:“我好像……不是在书上见过,是在梦里。”
“嘘。”洛桑突然按住她的手腕,耳朵微动,人骨念珠在掌心转得飞快,**一股腥甜的风从远处飘来,夹杂着冻肉腐败的气味**,鼻腔深处泛起反胃的酸水,耳道内仿佛有虫蚁爬行。
百里外的雪坑里,六具尸体像被冻硬的木偶,四肢蜷曲,面部覆满霜花。
他们穿着褪了色的工装,胸前的木牌上都刻着那个斜斩的残符——六芒星环中间一道利刃般的断裂。
蒙面喇嘛的藏靴碾过最后一具尸体的手指,骨节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溅起细小冰沫,冰晶溅到脸上,带来短暂的刺痛与麻木;他将最后一块石碑推进冰缝,石碑上的“镇煞桩九”被冰碴覆盖,只露出个“九”字。
风卷起他的僧袍,露出里面绣着蝎子的暗纹,他低声念道:“**守陵叛徒,世代不得安生。多吉活佛说过,沾了‘龙轴之心’的,都得死。**”
方清远裹着毛毯靠在岩石后,袖中残符的墨迹还没干,指尖尚存描画时的微颤。
他望着天际翻涌的乌云,忽然听见雪粒打在帐篷上的声音——沙沙,沙沙,比往年来得早了些。
帐内灯火昏黄:林慧真的碳笔仍在纸上沙沙作响,笔尖不时停顿,似在追忆梦境片段;伊万反复拆解电台零件,眼神空茫,手指机械动作,仿佛试图从废铁中找回某种秩序;洛桑盘坐不动,掌心的人骨念珠少了三颗,余者黯淡无光;而赵明远蜷在角落,一遍遍摩挲银锁,嘴唇微动,似在背诵某段遗训,声音轻得如同雪落。
这场风雪,怕是要把什么都埋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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