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呼啸着刮着脸,方清远裹紧军大衣走在最前,皮靴踩过结霜的草甸,脆响惊飞了两只岩雀——那声音清亮如碎玻璃,在凝滞的空气中弹跳两下便被风吞没。
寒气顺着靴筒往上爬,刺得脚踝发麻;他呼出的白雾在眉毛上结了一层细霜,睫毛黏在一起,眨眼前视野总有一瞬模糊,仿佛天地正悄然闭合眼睑。
林慧真背着帆布包跟在右侧,每隔半刻就抬头望一眼山梁——昨夜她检查过指北针,常规路径该是沿着山脊向东南,但伊万今早突然提出的“工程旧径”,让路线偏了整整十五度。
她指尖触到背包夹层里那本边缘焦黑的小册子,《九阙仪轨草图》,纸页早已泛黄卷边,可正中央那个圆环嵌套六芒星的图案仍清晰可见,第九节点用红墨圈在正东方。
她没再翻看,只是掌心贴着它,像握着一块烧烫的铁。
这图她曾在苏联科学院档案馆见过类似结构,当时伊万轻描淡写地说:“你们中国也有这种‘能量阵列’?”如今回想,那语气里藏着试探。
清远,看这儿。行至冰裂谷边缘时,林慧真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风撕成碎片。
方清远顺着她目光低头,脚下冰面泛着青灰,裂缝呈放射状向谷底延伸,像块被敲碎的玉——冰层深处透出幽蓝微光,仿佛有活物在缓慢呼吸。
他蹲下身,掌心刚触到冰面便猛地缩回——那凉意不似普通坚冰,倒像有根细针扎进骨缝,顺着血脉一路刺向心脏。
等我。他解下腰间布囊,单膝跪地将耳朵贴在冰上。
风卷着雪粒灌进领口,颈后一阵刺痛,牙齿不由打颤。
然而就在这纷乱声响之下,冰层中传来若有若无的震颤——频率极慢,像老钟摆摇晃,一下,两下……第三下时他摸到布囊里的石碟——边缘正微微发颤,隔着粗布磨得掌心生疼,像是某种呼应。
有问题?林慧真也蹲下来,指尖轻叩冰面,那一声“嗒”竟在耳膜里激起轻微共鸣。
方清远迅速将石碟塞回布囊,抬头时面色如常:冰下可能有暗河。他余光瞥见洛桑仁波切站在十步外,法衣下摆沾着草屑,正凝视谷底翻涌的白雾;伊万抱着测绘箱站在另一侧,墨镜后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他的手;赵明远落在最后,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又生生咽了回去——他右手插在口袋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似乎攥着什么硬物。
日头西斜时,队伍寻到座废弃牧民石屋。
墙缝里还塞着半截风干的牦牛肉,散发出淡淡的腐腥味,混着尘土与霉菌的气息;梁上挂着的羊皮袋早被鼠类啃得千疮百孔,碎皮屑落进角落的灰烬堆里,一碰即化为粉末,指尖拂过竟留下一道灰痕。
林慧真擦着火柴点亮油灯,暖黄光晕里,火星噼啪炸响,映得她眼底跳动着不安的影。
她从帆布包取出两张拓印图——是之前在脐室拓下的石碟纹路。
你看这里。她把两张图并排放到石桌上,指尖划过拼接处,声音轻得像怕惊醒沉睡之物,白天在冰裂谷,我总觉得石碟的震颤和纹路有关。
方清远凑过去,果然见原本以为是装饰的云纹,在拼接后竟显出反向螺旋,像两条交缠的蛇,蛇眼处墨点微凸,指尖抚过竟有种温热错觉。
林慧真闭目凝神,左手结了个青城派阴阳印按在图上。
她的呼吸变得绵长,鼻尖沁出汗珠,睫毛微颤——这是推演术起势的征兆。
三息后,纸面腾起细不可察的热气,拓印的墨线竟像活了般微微蠕动,仿佛地下某处机关正在缓缓咬合。
苏玛拉多,缚影归匣。
洛桑仁波切的声音突然响起,沙哑如枯枝刮过石板。
方清远转头,见老喇嘛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人骨念珠垂在石桌边缘,每颗珠子都泛着幽光,像是吸饱了月华。
他的手指刚触到纸背,油灯地熄灭了。
黑暗里有冷风穿堂而过,门轴吱呀一声轻响,像是谁推门进来。
方清远分明看见墙上闪过一道人形剪影——肩宽,腰细,脖颈处似有项圈状的阴影,三秒后便随着月光重新漫进窗户消散了。
那影子残留的寒意却久久未退,贴着脊背爬上后颈。
是古苯教的。洛桑摸出火折子重新点灯,人骨念珠在掌心攥得发白,有人用活人的影子做封印,刚才那一下,是封印松动时漏出的残像。
林慧真的手指还按在拓印图上,指节泛白:所以石碟不是钥匙,是......
是撬动封印的楔子。方清远替她说完。
他望向窗外渐浓的夜色,忽然听见帐篷方向传来响动——是伊万的帆布包拉链声,金属齿咬合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紧接着,林慧真快步走来,脸色微变:“方组长!伊万的发信器收到一段加密信号——只有三个字:‘别碰碟’!还没来得及溯源,信号就断了。”她顿了顿,“我拆下了记录模块……藏好了。”
方清远眼神一凛,未及追问,只点了点头。
后半夜轮到赵明远守夜时,方清远在石屋角落眯了会儿。
迷迷糊糊间听见细碎的呕吐声,睁眼正看见赵明远扶着门框,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扭曲如藤蔓攀墙。赵技术员?他翻身坐起,赵明远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手忙脚乱去捂怀——有张泛黄的纸页从指缝里滑出来,飘落在方清远脚边。
我......我胃不舒服。赵明远声音发虚,弯腰去捡纸页,指尖抖得几乎碰不到纸角。
方清远先他一步拾起,借着月光瞥见上面的德文:九祭坛对应星轨……祖先遗产协会档案……他瞳孔微缩——这是纳粹祖先遗产协会的标记,和脐室里德国干尸胸前的徽章一模一样。
那墨迹边缘微微反光,像是经年浸过血水。
方组长!赵明远扑过来要抢,方清远反手将纸页塞进自己口袋:明天还你。他盯着赵明远发青的脸,对方额角全是冷汗,喉结上下滚动,像条离水的鱼,呼吸带着轻微的腐草味。
次日清晨,伊万果然提出绕道。我在测绘队时记过条旧径,能避开东边的雪崩区。他举着指南针,墨镜后的眼睛闪着光,从这儿往东南,八十里就能到兵站。
林慧真捏着指北针比对,眉峰微蹙——东南方向正是昨夜异象里剪影消失的方位。
她掌心那本小册子沉甸甸的,仿佛也在警告她什么。
但想到石屋墙上那道影子,她终究没开口反对。
队伍行至午后,脚下的碎石地突然发出闷响。
方清远感觉地面在震颤,像有巨人在地下翻身,靴底传来阵阵酥麻。小心!他拽住最近的林慧真,就见前方干涸的河床裂开蛛网般的缝隙,一股混着铁锈和腐草味的暖风地喷出来,吹得洛桑的法衣猎猎作响,发丝间飘出淡淡檀香与血腥交织的气息。
洛桑立刻跪在地上,人骨念珠轻叩岩层。
他闭着眼诵经,声音低沉如地鸣,念珠上的红珊瑚渐渐泛起血色,指尖触地之处竟渗出一丝暗红液体,如泪滴落岩。镇煞桩松动了。他睁眼时眼底有金芒闪过,古人用七十二根地钉锁死轴脉,现在断了三根。
话音未落,远处冰川传来的一声闷响,像古钟坠地,余音震得人耳膜发疼,连牙齿都在共振。
方清远望向东南方——正是伊万昨夜测的磁向所在。
他摸了摸腰间的七星龙渊剑,剑鞘上的七星纹路硌得手心发烫,仿佛即将苏醒。
赵明远不知何时站到他身边,脸色比雪还白:组长,我昨晚又梦见……那个穿黑袍的人,他说‘第九个点必须由血亲完成’……
闭嘴。方清远打断他,目光扫过队伍——伊万正低头调整指南针,帽檐遮住了表情;林慧真握着长鞭,指尖在鞭柄的机关处轻轻敲打,金属扣发出细微“咔哒”声;洛桑仁波切将念珠收进法衣,眼神像要洞穿云层。
风突然转向,带着那股腐草味的暖风从背后涌来,吹动石碟布囊,里面那枚石头竟再次微微震颤。
方清远望着前方被冰舌覆盖的峡谷,冰面泛着青蓝的光,像块巨大的翡翠,深处似有脉动节奏。
他听见冰层下传来更清晰的震颤,和那日在冰裂谷听到的频率完全一致——一下,两下,三下……
数里之外,一座深埋于冻土之下的隐秘祭坛猛然震颤。
扎西顿珠的人皮鼓敲得山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大地的神经上。
血池里的火焰腾起三尺高,墙上投下巨大影子——一根缓缓旋转的柱体,纹路竟与方清远手中的石碟如出一辙,反向螺旋,蛇形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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