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远的心脏猛地一缩,眼前的景象让他通体生寒。
妙音口鼻中渗出的血丝并未滴落,反而在空中凝成一个个细小而诡异的血色符文,如同有生命的活物,扭曲蠕动着,飘向那座残破的石碑。
那些符文泛着幽暗的红光,像蛛网般在空气中延展,发出细微如虫爬的“沙沙”声,仿佛无数细小的骨节在摩擦。
他甚至能嗅到一股铁锈混着腐草的腥气,直冲鼻腔,令人作呕。
它们与石碑上正逆流而上的符文遥相呼应,仿佛失散多年的同源之物,正在彼此召唤。
就是这个!
他猛然醒悟,脑中一道电光劈开所有迷雾。
第七口钟根本不是靠外力敲响的,它的钟槌,是活人的魂魄!
初茧的意识正透过某种未知的联系,将妙音的魂魄强行炼化,要把她变成敲响这灭世之钟的载体!
“休想!”方清远目眦欲裂,没有丝毫犹豫,右手并指如剑,猛地撕开自己青色道袍的内衬。
布料撕裂的“刺啦”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指尖划过粗糙的织物边缘,留下一道细微的割痛。
他左手从怀中掏出朱砂盒,用染血的右手食指在其中一搅,朱砂混着他精纯的指尖血,瞬间化作一抹妖异的赤红。
那血浆黏稠温热,带着一丝微弱的灼烧感,仿佛有生命般顺着指尖攀爬。
他俯下身,以指为笔,在妙音光洁的额头上急速书写。
笔走龙蛇,气灌指尖,三道繁复的印记一气呵成。
写至第三道时,他喉头一甜,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血脉反噬,经脉如裂。
“镇魂三叠印!敕!”
随着他一声低喝,血色印记骤然亮起,如同烙铁般灼烫,发出“滋滋”的轻响,一股焦皮与血气混合的气味弥漫开来。
那光刺目而冰冷,仿佛不是照亮,而是灼烧魂魄。
怀中的女孩猛地一震,身体弓起到了一个惊人的弧度,骨骼发出“咯咯”的轻响,随即软倒下来。
她张开嘴,哇地吐出一大口腥臭的黑血,那血落地竟如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出腐烂沼泽般的恶臭。
原本涣散的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瞳孔剧烈收缩,仿佛在挣脱某种无形的桎梏。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方清远的衣襟,指尖冰凉如尸,嘴唇翕动,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钟……不能全响……白阳……出……人间……”
话音未落,她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呼吸微弱如游丝,体温迅速流失,像一捧即将熄灭的余烬。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山壁下,林慧真半跪在地,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湿冷的布料紧贴肌肤,激起一阵阵寒意。
她右臂上的血色蛛纹已经越过肩膀,狰狞地爬上了肩胛骨,皮肤之下,能清晰地看到无数细密的黑线正像蛆虫一样缓缓蠕动,发出极细微的“窸窣”声,仿佛在啃噬她的经络。
剧痛如针扎,麻痒似蚁噬,交替冲击着她的神志,但她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她毫不迟疑地咬破舌尖,腥甜的铁锈味瞬间在口中炸开,那味道刺激着神经,让她精神一振。
她从腰间的行囊中摸出三枚寸许长的银针,左手食指中指并拢,一缕淡青色的剑气萦绕其上,轻轻拂过针身。
剑气震荡,银针发出细微的“嗡鸣”,随即被激发出一线阳刚之气,针尖泛起微弱的赤红光晕。
林慧真闭上双眼,凭借对人体经络的精准把握,右手快如闪电,将银针刺入自己左肩的肩井、天宗、臑俞三处大穴。
三声轻响,针入肉的瞬间,皮肉焦糊的气味扑鼻而来,每一针都逼出一缕比墨还黑的血液,那血落地即凝,如毒虫般蜷缩。
难以言喻的剧痛让她身体剧烈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岩石上发出“嗒”的轻响,却硬是没让自己发出一丝呻吟。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在经脉中横冲直撞的阴毒之力,仿佛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堤坝,前进的势头被暂时遏制住了。
但与此同时,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正从针眼处蔓延开来,阳气损耗的虚弱感如潮水般涌上。
但她知道,这只是饮鸩止渴。
若不能在一个时辰内破开这断龙脊的死局,她这具身体,就会彻底沦为那血蛛的第二个巢穴。
残碑之前,玄寂老道已是油尽灯枯。
他身前的护身铜铃早已碎裂成齑粉,他整个人盘坐在地,生命的气息如风中残烛,呼吸微弱得几乎不可闻。
然而,他那双浑浊的老眼中却闪烁着决绝的厉芒。
他颤抖着手,从早已破烂的怀中,摸出一截漆黑如墨的指骨。
这指骨不知是何年代之物,通体泛着一种冰冷的金属光泽,乃是当年他师父坐化时所留下的唯一遗物,被龙虎山称作“龙虎烬骨”,一旦点燃,可以自身道魂为薪,换来三刻钟的通天之力——然每燃一刻,需耗十年寿元。
他已百岁,仅余一刻之火。
玄寂惨然一笑,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了指骨之上。
黑骨遇血,竟毫无反应。
他却不以为意,用尽最后的气力,将这枚指骨死死按进了石碑底座的一道巨大裂缝之中。
刹那间,仿佛滚油泼入烈火,漆黑的指骨轰然燃起幽蓝色的火焰!
那火焰无温,却带着一股焚尽神魂的恐怖气息,连空气都被灼烧得微微扭曲,发出“嘶嘶”的低鸣。
石碑上,那六口已经敲响的红焰巨钟虚影,竟在蓝焰亮起的瞬间齐齐一滞,而那正在缓缓升腾、即将成型的第七口钟,更是如同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住,升起的速度陡然放缓,变得如负千钧。
玄寂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槁下去,皮肤失去水分,紧紧贴在骨头上,不过转瞬之间,他便从一个老者变成了一具干尸。
就在此时,山顶的风忽然停了。
不是渐止,而是像被一只无形巨手猛然扼住咽喉,连飘起的尘埃都凝固在半空。
林慧真指尖一颤,那根尚在发烫的银针竟悬停于穴道之上——她体内的血蛛竟也停止了蠕动。
同一时刻,方清远怀中的妙音,呼吸微弱得几乎不可察。
这死寂,并非安宁,而是一种……万物屏息的恐惧。
仿佛天地都在等待——那第七口钟,究竟是响,还是不响?
抱着妙音的方清远,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
是陈阿婆!
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婆曾经拉着他说过:“傻小子,断龙脊不是山,是条被镇住的孽龙!山顶的钟响一次,龙的脊骨就被抽掉一根,七响完,龙就醒了,到时候,地都要裂开!”
他心头巨震,连忙翻出师父留下的那枚示警玉简。
玉简的正面只有“断龙脊,速离”五个字,可当他将玉简翻过来,借着石碑的红光,才发现在背面,竟还有一行用针尖刻下的、小到几乎无法辨认的字迹。
“钟欲止,脊先断——非龙脊,乃人心之脊。”
人心之脊?方清远如遭雷击,瞬间醍醐灌顶!
所谓的承契,所谓的镇压,根本就是一个跨越了千百年的骗局!
这断龙脊镇压的不是什么孽龙,而是某种执念,一种依靠血脉和契约代代相传的执念锁链!
要阻止第七口钟敲响,不是去毁掉石碑,而是要斩断这条锁链!
他猛地拔出背后的七星龙渊剑,剑身寒光凛冽,映出他决绝的面容。
但他没有冲向石碑,而是反转手腕,锋利的剑刃狠狠划过自己的左掌!
鲜血瞬间涌出,温热的液体顺着掌纹流淌,滴落在石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他看也不看,抓起妙音冰凉的小手,以自己的鲜血为墨,在她的掌心迅速画下一个古朴的“止”字。
他盯着昏迷的妙音,又仿佛在对着这方死寂的天地宣告,一字一句,声如洪钟:“我方清远,不是来继承契约的,我是来打破契约的人!以我之血,代你之命,但此命,不镇地,只斩钟!”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苍老的身影拄着拐杖,踉踉跄跄地从山路另一头爬了上来。
正是陈阿婆!
她双目空洞无神,却准确无误地“看”向残碑的方向,嘶声力竭地喊道:“小道士!钟要响完,就得有人先‘死’在阳间,魂入地脉,用一个假魂去骗过地下的母巢!”
她猛地举起手中的拐杖,狠狠插入脚下的一道地缝之中——那哪里是什么木杖,分明是一根由无数白骨纠结而成的“阴骨杖”!
陈阿婆发出一阵凄厉的大笑:“老身这条命,早就该还了!我本是第七代守钟人之妻……当年我丈夫魂祭地脉,我苟活至今,只为等一个能斩断锁链的人……”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竟如沙堡般迅速消解,化作一道浓郁的灰烟,顺着那根阴骨杖,疯狂地钻入了地缝深处。
山顶之上,那即将成型的第七口钟虚影猛然一颤,钟口凝聚的、将要滴落的血珠,竟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开始缓缓地倒流回钟体之内。
钟声,将响未响。整个世界仿佛凝固在了这最后的一刹那。
而就在这片诡异的死寂之中,从断龙脊的山体深处,地脉之中,悠悠地传来了一声……婴儿般的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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