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出蜿蜒的山路时,顾星晚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嵌在群山褶皱里的土坯房,屋顶的茅草被晨风吹得微微晃动,石阿婆站在门槛边的身影,像一株扎根于此的老茶树,瘦小却透着韧劲。娜迪莎坐在副驾驶座上,手里还攥着石阿婆塞给她的一小袋晒干的野山楂,指尖摩挲着粗糙的布袋,眼神里满是新奇与不舍。“星晚,石阿婆的手也太巧了吧,那个绣在衣襟上的小蝴蝶,好像下一秒就要飞起来了。”她转头看向顾星晚,语气里满是赞叹,带着非洲姑娘特有的爽朗。
顾星晚握着方向盘,嘴角弯了弯:“等到了曼卿的工作室,让阿婆慢慢绣,你有的是机会看。”她的目光落在后视镜里,石阿婆坐在后座,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旧木盒,那是她装绣线和绣绷的宝贝。老人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掀开一点车窗,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致,眼神里有迷茫,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苏曼卿的工作室在城郊一处安静的文创园区里,白墙黛瓦,被一圈翠竹环绕着,推门进去,便能闻到淡淡的丝线与木材混合的清香。车子刚停在门口,苏曼卿就已经迎了出来。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苏绣旗袍,领口绣着几枝清雅的兰草,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江南女子的温婉雅致。
“阿婆,一路辛苦了。”苏曼卿快步走上前,声音轻柔得像春风拂过水面,她小心翼翼地扶着石阿婆从车上下来,目光落在老人怀里的木盒上,眼底闪过一丝敬意。“这是您的绣具吧?快进屋,我给您收拾了一间向阳的屋子,光线好,绣东西也舒服。”
石阿婆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的苏曼卿,又看了看周围精致的院落,有些局促地抿了抿嘴,双手下意识地把木盒抱得更紧了。“姑娘,麻烦你了……”她的口音带着浓重的地方特色,语速又慢,顾星晚连忙在一旁轻声翻译。
“阿婆您别客气,曼卿也是做刺绣的,您来了,我们都高兴。”顾星晚扶着石阿婆的另一边胳膊,慢慢往屋里走。娜迪莎跟在后面,手里提着给石阿婆带的行李,好奇地打量着院子里的一切——墙角摆着几盆长势旺盛的绿萝,廊下挂着几幅苏绣作品,有灵动的花鸟,也有雅致的山水,针脚细密,色彩温润,看得她忍不住啧啧称奇。
进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宽敞的工作室,几张宽大的木质工作台并排摆放着,上面整齐地放着绣绷、丝线、剪刀等工具。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绣品,既有传统的苏绣代表作,也有一些融合了现代元素的创新作品。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给整个房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阿婆,您先坐会儿,喝口水。”苏曼卿扶着石阿婆在一张藤椅上坐下,转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又拿出一盘刚洗好的水果放在桌上。“我给您收拾的房间就在二楼,离工作室近,您要是累了,随时可以上去休息。”
石阿婆端着水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那份局促似乎稍稍缓解了一些。她环顾着这间明亮整洁的工作室,目光落在那些绣品上,眼神渐渐亮了起来。虽然苗绣和苏绣的风格截然不同,但同为刺绣人,那种对针丝的热爱是相通的。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旁边工作台上的一块苏绣半成品,那细腻的针脚,柔和的色彩,让她忍不住点了点头。
“曼卿,你的手艺真好。”石阿婆缓缓说道,语气里满是赞赏。
苏曼卿笑了笑:“阿婆您过奖了,我不过是跟着祖辈学了点皮毛。您的苗绣才是真本事,色彩浓烈,图案有讲究,每一针都藏着故事呢。”
提到苗绣,石阿婆的话明显多了起来。她打开怀里的旧木盒,里面整齐地放着几卷色彩鲜艳的绣线,还有一个用了多年的竹制绣绷,绣绷上还绷着一小块没完成的苗绣,上面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羽毛的纹路清晰可见,色彩搭配大胆而和谐。“这是我们苗家的凤凰,寓意着吉祥如意。”石阿婆指着那块绣品,眼神里满是自豪,“我们苗家姑娘,从小就跟着阿妈学绣花,衣裳上、头巾上、背小孩的背扇上,都要绣上好看的图案,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东西。”
娜迪莎凑了过来,睁大眼睛看着那块苗绣,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哇,太漂亮了!这颜色好鲜艳,和我们非洲的织物颜色一样有活力。”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出几张非洲传统织物的照片给石阿婆看,“阿婆您看,这是我们家乡的布,上面也有很多好看的图案,都是手工做的。”
石阿婆看着照片里那些色彩斑斓的织物,脸上露出了笑容:“好看,都好看。手工做的东西,就是有灵气。”
顾星晚看着三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也跟着高兴。她当初之所以费尽心思找到石阿婆,就是希望能让这门濒临失传的苗绣手艺得到更好的传承和发展。而苏曼卿的工作室,既有传统刺绣的底蕴,又愿意接纳不同的刺绣风格,无疑是石阿婆最好的去处。
“阿婆,接下来您就安心在这里住下。”顾星晚说道,“曼卿这里有很多年轻的学徒,他们都很想学习传统手艺,您要是愿意,就教教他们苗绣;要是不想教,就安安心心做自己的绣品,我们都支持您。”
苏曼卿也点了点头:“是啊,阿婆。工作室里的工具和材料您随便用,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我还想向您请教苗绣的针法呢,您可千万别藏私。”
石阿婆看着眼前这三个真诚的姑娘,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这辈子,大半辈子都守在大山里,靠着一双巧手绣绣品,换些钱补贴家用。年轻的时候,村里还有不少姑娘学苗绣,可随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走出大山,愿意静下心来学这门手艺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她曾经以为,这门手艺到她这里,也许就要断了。可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记着苗绣,愿意为它付出心血。
“好,好……”石阿婆眼眶有些湿润,连连点头,“我教,我把我会的都教给他们。只要有人愿意学,这门手艺就不会断。”
苏曼卿见石阿婆答应,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那太好了!阿婆,我这就带您去看看您的房间,您先好好休息一下,倒倒时差,晚上我给您做些清淡的江南小菜。”
石阿婆的房间在二楼,朝南的窗户让整个房间都显得格外明亮。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柔软的大床,一个原木色的衣柜,还有一张放在窗边的书桌,书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套崭新的绣具。窗外就是一片翠绿的竹林,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让人心情格外舒畅。
“阿婆,您看还缺什么吗?”苏曼卿问道,“要是觉得床不舒服,或者需要什么生活用品,我再去给您添置。”
石阿婆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竹子的清香。她望着窗外的景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不缺,什么都不缺。这里很好,比山里舒服多了。”
安顿好石阿婆后,顾星晚和娜迪莎陪着她在工作室里转了转。苏曼卿给她们介绍着工作室里的学徒和作品,那些年轻的学徒们听说石阿婆是苗绣传承人,都围了过来,好奇地向她提问。
“阿婆,苗绣的针法和苏绣不一样吗?”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问道。
石阿婆笑了笑,拿起桌上的一根针和一缕丝线,在绣绷上轻轻挑了几针:“不一样的。苏绣讲究精细,针脚要密,色彩要柔和;我们苗绣,针法更活泼一些,色彩也更鲜艳,每一针都要透着我们苗家人的精气神。”
说着,她手指翻飞,短短几分钟,一朵小小的苗家山花就出现在了绣绷上,虽然简单,却栩栩如生,充满了生命力。周围的学徒们都看呆了,忍不住鼓起掌来。
“太厉害了!阿婆,您教我们好不好?”
“是啊是啊,我们也想学长这么好看的花!”
石阿婆看着孩子们热切的眼神,心里暖暖的:“好,你们想学,我就教。不过,学绣花可不能心急,要静下心来,一针一线都要认真。”
“我们知道了!谢谢阿婆!”孩子们高兴地说道。
娜迪莎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也充满了感动。她来自非洲,深知传统手工艺传承的不易。在她的家乡,很多古老的手工艺也正在慢慢消失。看到石阿婆的苗绣能在这里受到如此重视,看到这么多年轻人愿意学习,她由衷地为石阿婆感到高兴。
“星晚,你看阿婆多受欢迎。”娜迪莎小声对顾星晚说,“我觉得,这里就是阿婆最好的归宿。”
顾星晚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石阿婆身上。老人正耐心地给一个小姑娘讲解着苗绣的针法,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那是一种找到了归属感和价值感的笑容。顾星晚知道,她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中午的时候,苏曼卿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清淡可口的江南小菜。有鲜嫩的清蒸鱼,有爽口的炒时蔬,还有软糯的桂花糯米藕。石阿婆虽然吃不惯江南的口味,但看着大家热情的样子,还是吃得很开心。
“阿婆,您尝尝这个藕,是本地的特产,又甜又糯。”苏曼卿给石阿婆夹了一块桂花糯米藕。
石阿婆咬了一口,清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点了点头:“好吃,比我们山里的红薯甜。”
娜迪莎一边吃着菜,一边给大家讲着她家乡的美食和习俗。她说,在非洲,她们会用一种叫“萨杂”的谷物做主食,还会用各种香料煮肉,味道非常浓郁。石阿婆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问上几句,苏曼卿和顾星晚也听得很入神。
一顿饭下来,几个人的关系又拉近了不少。石阿婆脸上的拘谨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轻松和自在。她发现,这三个来自不同地方、有着不同背景的姑娘,心里都装着对传统手工艺的热爱,这份热爱,让她们跨越了地域和文化的隔阂,成为了一家人。
下午,石阿婆没有立刻开始教大家绣苗绣,而是坐在窗边,打开自己的旧木盒,拿出绣线和绣绷,慢慢绣了起来。她的动作很娴熟,手指像有魔力一样,丝线在她手中穿梭,很快,一只色彩斑斓的苗家蝴蝶就渐渐成型了。
苏曼卿坐在不远处的工作台前,一边做着自己的苏绣,一边时不时地看向石阿婆。她发现,苗绣的针法虽然和苏绣不同,但其中蕴含的匠心却是相通的。每一针每一线,都凝聚着绣者的情感和心血。
顾星晚和娜迪莎没有打扰她们,而是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小声地聊着天。
“星晚,你说阿婆在这里,会不会想家啊?”娜迪莎问道。
顾星晚看了一眼窗边的石阿婆,轻声说道:“肯定会的。毕竟,大山是她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不过,我想,在这里,她能感受到被需要、被尊重,能让苗绣这门手艺传承下去,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慰藉。等过段时间,我们可以陪她回去看看。”
娜迪莎点了点头:“嗯,这样最好了。对了,我想把阿婆的苗绣拍下来,发给我家乡的朋友看看,让他们也看看这么神奇的中国手艺。”
“好啊,不过要经过阿婆同意。”顾星晚说道。
她们起身走到石阿婆身边,说明了来意。石阿婆笑着点了点头:“拍吧,拍吧。让更多人看到我们苗家的绣品,我高兴。”
娜迪莎拿起手机,小心翼翼地拍着石阿婆的绣品,还拍了几段石阿婆刺绣的视频。她一边拍,一边给石阿婆讲解着手机的用法,教她怎么看照片、看视频。石阿婆学得很认真,虽然动作有些笨拙,但脸上却满是新奇。
傍晚的时候,夕阳透过窗户洒进工作室,给所有的东西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石阿婆放下手中的绣活,走到窗边,看着夕阳缓缓落下。她想起了大山里的夕阳,想起了家门口的那棵老茶树,想起了村里的乡亲们。但与此同时,她也感受到了这里的温暖和热情,感受到了传承苗绣的希望。
“阿婆,在想什么呢?”顾星晚走了过来,递给她一杯热茶。
石阿婆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说道:“在想,要是早几年能来这里就好了。”
顾星晚笑了笑:“现在也不晚啊。阿婆,您还能绣很多很多好看的绣品,还能教出很多很多会苗绣的徒弟。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苗绣,喜欢苗绣。”
石阿婆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坚定:“是啊,不晚。我要把我知道的都教给孩子们,让我们苗家的手艺,一代代传下去。”
苏曼卿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幅刚完成的苏绣小品,上面绣着一枝清雅的墨兰。“阿婆,这是我给您绣的,您拿着做个纪念。”
石阿婆接过苏绣,仔细地看着,眼里满是喜爱:“真好看,谢谢你,曼卿。”她从自己的木盒里拿出一小卷红色的苗绣丝线,递给苏曼卿,“这是我们苗家最好的丝线,你拿着,绣在你的作品上,肯定好看。”
苏曼卿接过丝线,心里暖暖的:“谢谢阿婆,我一定会好好用的。”
娜迪莎看着她们互相赠送礼物,忍不住说道:“你们这样真好,就像一家人一样。我也要给阿婆准备一份礼物,明天就去买!”
石阿婆笑着拍了拍娜迪莎的手:“孩子,不用麻烦。你们对我这么好,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夜幕降临,工作室里渐渐安静了下来。苏曼卿给石阿婆准备了热水,让她好好泡个澡,缓解一下旅途的疲惫。顾星晚和娜迪莎也准备回自己的住处了。
“阿婆,我们明天再来看您。”顾星晚说道,“您要是有任何不舒服,或者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好,路上小心。”石阿婆送她们到门口,看着她们的车子渐渐远去,才转身回到房间。
苏曼卿则坐在一旁的工作台前,手里捧着石阿婆送的那卷红色苗绣丝线,指尖细细摩挲着。那丝线比她常用的苏绣线更粗一些,色泽浓烈如烈火,带着一种未经雕琢的野性张力,与苏绣丝线的温润细腻截然不同。她取过一根针,试着将红线穿入针孔,又拿起一块素色绸缎,在上面轻轻勾勒出一朵兰草的轮廓,而后尝试用苗绣的针法去点缀花瓣边缘。
可刚绣了两针,便忍不住摇了摇头。苏绣讲究“平、齐、细、密、匀、顺、和、光”,每一针都要藏锋收尾,力求线条流畅无痕;而苗绣的针法却带着一股洒脱劲儿,针脚起落分明,甚至故意保留一些线头的粗糙感,反倒更显生动。她习惯了苏绣的内敛含蓄,一时之间竟难以驾驭这种外放的力道,绣出的花瓣不伦不类,既没了苏绣的清雅,也失了苗绣的精气神。
“曼卿,是不是针法不对?”顾星晚恰好走过来,看到她对着绣品蹙眉,便轻声问道。
苏曼卿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啊,阿婆的针法看着简单,真正上手才知道难处。我们苏绣讲究藏拙,可苗绣偏偏要把针脚的力道露出来,这股子劲儿,我一时半会儿还学不会。”
石阿婆听到她们的对话,停下手中的活计走了过来。她拿起苏曼卿的绣品看了看,又指了指自己正在绣的背扇片:“曼卿姑娘,你的针太‘软’了。苗绣要的是‘扎’进去的力气,就像我们苗家人在山里扎根,要稳、要实在。”她说着,拿起苏曼卿的针,蘸了红线,在绸缎上重重落下一针,而后手腕一转,丝线利落回弹,一朵小小的、带着棱角的花瓣便跃然其上,虽不及苏绣的精致,却自有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你看,”石阿婆松开手,示意苏曼卿试试,“不用怕线迹粗,我们苗家的花,就是要长在风里、晒在太阳下,粗一点,才经得住风雨。”
苏曼卿看着石阿婆绣出的那针,若有所思。她深吸一口气,学着石阿婆的样子,沉下心来,将针用力扎入绸缎。起初依旧有些生疏,针脚要么偏软,要么又太过用力扯坏了面料,但石阿婆始终在一旁耐心指点,时不时用粗糙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感受发力的节奏。
顾星晚在一旁看着,心里感慨万千。苏曼卿是苏绣界出了名的天才,年纪轻轻就已经能复刻出不少失传的苏绣技法,向来是旁人向她请教,如今却像个小学生一样,虚心跟着石阿婆学习苗绣。而石阿婆,一辈子守在大山里,从未接触过外界的刺绣流派,却能以最朴素的道理,点透苏曼卿的困惑。这大概就是传统手工艺的魅力,没有高低之分,只有相互借鉴、彼此成就。
娜迪莎那边学得正热闹。她性子爽朗,不怕出错,即便绣坏了也只是哈哈大笑一声,重新再来。石阿婆教她的是苗绣中最基础的“打籽绣”,用线在针上绕几圈,再扎入面料,形成一个个圆润的小疙瘩,用来表现花蕊或是图案的肌理。娜迪莎学得很快,没多久就掌握了要领,她突发奇想,用打籽绣在一块布上绣出了非洲草原上的金合欢树,小疙瘩做树冠,再用长线拉出树干,竟别有一番风味。
“阿婆!你看我绣的!”娜迪莎举着自己的作品跑过来,脸上满是得意。
石阿婆眯着眼睛看了看,笑着点了点头:“好看!有你们家乡的样子。绣花嘛,不用非要照着别人的样子,把自己心里想的绣出来,就是最好的。”
这话让苏曼卿豁然开朗。她放下心中对“标准”的执念,不再刻意模仿苗绣的针脚,而是试着将苏绣的细腻与苗绣的力道结合起来。她用苏绣的“套针”铺陈兰草的底色,再用苗绣的“打籽绣”点缀花蕊,两种针法在绸缎上交融,既有兰草的清雅飘逸,又有花蕊的饱满生动,竟比单纯的苏绣或苗绣更具韵味。
“阿婆,您看这样行不行?”苏曼卿把修改后的绣品递给石阿婆。
石阿婆仔细端详了许久,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行!太行了!曼卿姑娘,你是个聪明孩子。手艺这东西,不是死的,能把别人的好东西变成自己的,就是真本事。”
工作室里的学徒们也渐渐受到了启发。有人试着用苗绣的色彩搭配苏绣的图案,有人将苗绣的图腾融入现代设计的服饰中,原本略显沉闷的工作室,因为苗绣的加入,变得充满了活力与创意。大家时不时地互相交流,石阿婆教大家苗绣的针法和图案寓意,苏曼卿则给大家讲解色彩搭配和设计理念,顾星晚负责协调沟通,娜迪莎则偶尔会提出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比如用非洲的蜡染布料搭配苗绣,做出更具国际范儿的作品。
中午吃饭的时候,娜迪莎特意带来了自己做的非洲杂粮饭和香料炖肉。杂粮饭里混着小米、玉米和豆子,口感丰富,炖肉则香气浓郁,带着独特的异域风味。石阿婆起初有些犹豫,毕竟她一辈子吃惯了山里的粗粮和清淡菜肴,但尝了一口炖肉后,眼睛亮了起来。
“这个肉好吃,有味道。”石阿婆一边吃,一边说道。
“是吧!”娜迪莎得意地扬起下巴,“这是我们家乡的做法,用了十几种香料呢。阿婆,您要是喜欢,我以后经常做给您吃。”
苏曼卿也尝了尝,笑着说:“确实很有特色,和我们江南的菜完全不一样。以后我们可以经常换着口味做,阿婆也能多尝尝不同的味道。”
顾星晚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和大家脸上洋溢的笑容,心里暖暖的。她原本只是想给石阿婆找一个安稳的去处,让苗绣得以传承,却没想到,这竟是一个相互成就的开始。苗绣给苏曼卿的工作室带来了新的灵感,苏曼卿的理念也让苗绣有了更广阔的发展空间,而娜迪莎的加入,更让这种融合跨越了国界。
下午,顾星晚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市里文化局的工作人员打来的,说他们听说了石阿婆的事,想邀请石阿婆参加下个月举办的传统手工艺博览会,展示苗绣作品。
“阿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顾星晚挂了电话,走到石阿婆身边,“市里要办手工艺博览会,想邀请您去展示苗绣,到时候会有很多人来看您的作品呢。”
石阿婆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我去?我一个山里的老太婆,能行吗?”
“怎么不行!”苏曼卿立刻说道,“阿婆,您的苗绣是宝贝,就应该让更多人看到。到时候,我们陪您一起去,帮您布置展位,给大家介绍苗绣。”
娜迪莎也附和道:“是啊,阿婆!这是个好机会,我还可以帮您翻译呢!让外国朋友也看看您的手艺!”
石阿婆看着大家期待的眼神,心里渐渐动了心。她一辈子都在大山里,最远只去过镇上,从未想过自己的绣品能走出大山,能被那么多人看到。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这双手绣了一辈子花,绣过姑娘的嫁衣,绣过孩子的背扇,绣过乡亲们的头巾,如今,或许真的能绣出一条更宽的路。
“好,我去。”石阿婆缓缓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忐忑,更多的却是期待,“我要把最好的绣品都带去,让大家看看,我们苗家的手艺,不差!”
接下来的日子,工作室里变得更加忙碌起来。石阿婆每天都在加紧赶制参展的作品,她不仅绣了传统的凤凰、牡丹、五谷丰登等图案,还在苏曼卿的建议下,尝试绣了一些更具现代审美的小幅作品,比如将苗绣的图腾简化,绣在书签、手帕上。
苏曼卿则忙着帮石阿婆设计展位,她打算用竹编的屏风搭建一个小小的苗家院落,再挂上石阿婆的绣品,配上一些山里的枯枝、野果作为装饰,既能突出苗绣的乡土气息,又能让参观者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顾星晚负责联系博览会的主办方,确认各项事宜,同时还在网上发布了一些石阿婆刺绣的视频和照片,没想到很快就引起了网友的关注。很多人留言说,第一次看到这么有生命力的刺绣,希望能有机会学习,还有一些文创品牌主动联系她,想和石阿婆合作,开发苗绣相关的产品。
娜迪莎则成了石阿婆的“专属摄影师”,她每天都用手机记录下石阿婆刺绣的瞬间,还有工作室里大家一起学习、创作的场景,然后发到自己的社交账号上。她的朋友们看到后,都对这门神奇的中国手艺赞不绝口,还有人特意托她购买石阿婆的绣品。
这天下午,工作室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是苏曼卿的外婆,一位退休多年的老苏绣艺人。老人家听说石阿婆来了,特意从乡下赶过来看看。
“石阿婆,久仰大名啊。”苏外婆握着石阿婆的手,笑着说道,“我早就听说苗绣色彩艳丽,针法独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石阿婆也笑着回应:“您太客气了,我就是个普通的绣娘,比不得您这样的大家。”
两位老人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聊起了各自的刺绣生涯。苏外婆说,她十几岁就开始学苏绣,那时候条件艰苦,没有现成的丝线,就自己染线,没有绣绷,就用木板代替,一辈子就守着这门手艺,看着苏绣从兴盛到落寞,又在曼卿这一辈渐渐有了起色,心里既欣慰又感慨。
石阿婆也说起了自己的经历。她十三岁跟着阿妈学绣,十八岁就成了村里最好的绣娘,那时候,村里的姑娘出嫁,都以能穿上她绣的嫁衣为荣。可后来,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没人愿意学这耗时费力的手艺,她的女儿也嫌绣活赚钱慢,去了城里打工,只有她一个人,还守着那些绣线和绣绷。
“有时候我也想过,是不是该放弃了。”石阿婆叹了口气,“可每次看到那些旧绣品,就想起阿妈临终前说的话,她说,苗绣是我们苗家的根,不能断在我们手里。”
苏外婆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我懂,我都懂。我们做手艺的,心里都装着一份执念,这份执念,就是让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能一直活下去。”
两位老人越聊越投机,从针法技巧聊到图案寓意,从材料选择聊到传承困境,仿佛找到了知己。苏外婆还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苏绣线,送给石阿婆,石阿婆则回赠了她一块自己绣的苗绣手帕,上面绣着一对嬉戏的鸳鸯。
“以后,我们多交流。”苏外婆说道,“你的苗绣有灵气,我的苏绣有章法,我们互相学习,说不定能琢磨出更多好东西。”
石阿婆用力点头:“好!以后常来看看。”
夕阳西下的时候,苏外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石阿婆站在门口送她,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尽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觉得,自己在这里不仅找到了传承苗绣的希望,还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这种感觉,是她在大山里从未有过的。
博览会的日子越来越近,石阿婆的参展作品也基本完成了。她一共准备了二十多件绣品,有大幅的背扇、壁挂,也有小巧的书签、香囊,每一件都凝聚着她的心血。苏曼卿和顾星晚帮着给每件作品都配上了文字介绍,详细说明了图案的寓意和针法特点。
开展的前一天,大家一起去博览会现场布置展位。石阿婆看着自己的绣品被一一挂起,看着那个充满苗家特色的展位渐渐成型,心里既紧张又激动。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一幅绣着凤凰的壁挂,那是她花了半个月才绣成的,凤凰的羽毛用了十几种颜色的丝线,层层叠加,光彩夺目。
“阿婆,您看,多好看。”顾星晚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
石阿婆点了点头,眼睛有些湿润:“要是阿妈能看到就好了。”
“阿妈肯定能看到的。”苏曼卿递过来一张纸巾,“她在天上看着您,看着苗绣被这么多人喜欢,一定会很开心的。”
娜迪莎也说道:“明天一定会有很多人来称赞您的作品,阿婆,您要自信一点!您是最棒的绣娘!”
石阿婆擦了擦眼睛,露出了笑容:“好,我自信。”
第二天,博览会正式开幕。石阿婆的展位很快就吸引了大量的参观者。大家被那些色彩浓烈、图案生动的苗绣作品深深吸引,纷纷驻足观看、拍照留念。很多人围在石阿婆身边,向她请教苗绣的历史和针法,石阿婆耐心地一一解答,顾星晚和娜迪莎在一旁帮忙翻译和引导。
有一位年轻的妈妈带着女儿来参观,小女孩看到石阿婆绣的背扇,眼睛都亮了:“妈妈,这个好漂亮!我也想学绣花!”
石阿婆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喜欢就好,以后阿姨教你。”
年轻妈妈感动地说:“阿婆,现在愿意学这些传统手艺的孩子越来越少了,您能坚持下来,还愿意教大家,真是太不容易了。”
还有一些从事文创设计的人,向石阿婆表达了合作意向,希望能将苗绣元素融入现代产品中,让更多年轻人了解和喜欢苗绣。石阿婆一一记下了他们的联系方式,她说,只要能让苗绣传承下去,她愿意尝试任何新的方式。
苏曼卿的外婆也特意赶来捧场,她还带来了自己的一些苏绣作品,和石阿婆的苗绣摆放在一起,两种风格迥异的刺绣相互映衬,竟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美感,吸引了更多人的关注。
博览会持续了三天,石阿婆的展位始终是最受欢迎的展位之一。很多人不仅买走了她的小件绣品,还留下了联系方式,希望能预订她的作品。更让石阿婆开心的是,有十几个年轻人当场表示,想拜她为师,学习苗绣。
“阿婆,您看,这么多人想跟您学,苗绣有救了。”顾星晚看着登记簿上密密麻麻的名字,高兴地说道。
石阿婆看着那些年轻的面孔,心里充满了希望:“是啊,有救了。以后,我要把我会的都教给他们,把苗绣的故事,也讲给他们听。”
博览会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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