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这一觉睡得极沉。
过度消耗的神识如同干涸的河床，急需沉睡的滋养。
她仿佛沉入了一片温暖宁静的黑暗深处，远离了剑冢的戾气、心魔的惊扰以及那令人头皮发麻的修罗场。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到自然醒。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身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是很大的动作，而是一种轻微的、持续的、窸窸窣窣的蛄蛹感。
像是有什么小动物钻进了被窝，正不安分地在她身边挪来蹭去。
沈嫣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下意识地以为是错觉，或者是不老实的被子，她含糊地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试图避开那扰人清梦的动静。
可那蛄蛹感非但没消失，反而变本加厉了。
甚至能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呼吸轻轻喷在她的耳廓和脖颈上，痒痒的。
“……别闹……”沈嫣在半梦半醒间挥手扒拉了一下，触手却是一片柔软顺滑的……头发？
她猛地一个激灵，残留的睡意瞬间被吓飞了大半！
豁然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林晚那张放大了的、笑嘻嘻的脸蛋。
她不知何时钻进了被窝，侧躺在自己身边，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沈嫣散落在枕头上的发丝，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呲着两颗小虎牙，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无辜。
“早上好呀，师姐！”见沈嫣醒来，林晚立刻送上一个大大的、阳光过头的笑容，声音清脆又带着点刚睡醒的软糯。
沈嫣：“！！！”
她花了三秒钟才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又陷入了什么诡异的心魔。
她猛地坐起身，扯过被子裹住自己，一脸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个不请自来、还擅自爬上床的师妹：“林晚！你你你……你跑我床上来干嘛？！吓死我了！”
林晚见状，非但没收敛，反而小嘴一瘪，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委委屈屈地拽着被角，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声音控诉道：
“师姐！你果然变了！你是不是有了沐师姐和凌师姐她们，就不要我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小师妹了？呜呜呜……我就知道，新人胜旧人，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她一边假惺惺地用手背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一边从指缝里偷偷观察沈嫣的反应，演技浮夸得令人发指。
沈嫣看着她这副活宝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那点被吓到的恼怒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她无奈地扶额，叹了口气，伸手胡乱地揉了揉林晚睡得有些毛茸茸的脑袋：
“行了行了，别演了，戏精。谁不要你了？整天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感受到师姐熟悉的、带着点宠溺的抚摸，林晚立刻“破涕为笑”，瞬间变脸，像只被顺毛撸舒服了的小猫，得寸进尺地一把抱住沈嫣的胳膊，蹭啊蹭：“我就知道师姐最爱的还是我！”
沈嫣任由她抱着，打了个哈欠，揉了揉依旧有些酸涩的眼睛：“所以，到底什么事？一大清早跑过来，就为了演这出？”
林晚抱着她的胳膊，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小脑袋凑近道：
“其实嘛……是因为外面……气氛有点怪怪的，我害怕，就躲进来了。”
“外面？气氛怪怪的？”沈嫣疑惑地挑眉，下意识地侧耳倾听。院外似乎异常安静，连清晨惯有的鸟鸣声都稀疏了不少。
“对啊！”林晚用力点头，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她松开沈嫣的胳膊，比划着，
“师姐你是没看见！凌师姐和沐师姐，她们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起来了，现在就在咱们院子里的石桌那边坐着呢！”
“坐着？”沈嫣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嗯！”林晚缩了缩脖子，仿佛回想起来都觉得冷，
“就干坐着！也不说话！凌师姐坐得笔直，跟一尊冰雕似的，在那里……擦剑？还是保养剑鞘？反正就是一下一下地擦，眼神冷飕飕的。
沐师姐呢，就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手里端着一杯也不知道哪来的灵茶，慢悠悠地吹啊吹，也不喝，脸上倒是带着笑，就是那笑吧……看得我后背发凉。”
她夸张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两个人谁也不看谁，谁也不先开口，但那空气哦，噼里啪啦的，好像都快结冰了！
我在自己房间里都觉得喘不过气，想了想，还是师姐这里最安全！”
她说着，又往沈嫣身边挤了挤，一副寻求庇护的样子。
沈嫣：“……”
她听完林晚的描述，只觉得眼前一黑，刚刚恢复一点的精力瞬间又被抽空了。
完了！又来了！
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大清早的就在她门口摆开阵势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她几乎能想象出那副画面——凌霜寒面无表情地擦拭着她的本命灵剑，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沐瑶光则笑靥如花，看似慵懒随意，实则眼神交锋寸土不让……这哪里是休息，这分明是开辟了第二战场！
沈嫣生无可恋地重新倒回枕头上，用被子蒙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让我死了吧……”
林晚看她这副模样，反而来了兴致，扒拉着她的被子，小声问道：
“师姐师姐，你说她们俩这是为啥啊？是不是因为你啊？我看沐师姐昨天好像特别黏你，凌师姐好像就有点……嗯……不高兴？”她虽然年纪小，但八卦雷达可是敏锐得很。
“闭嘴！不许瞎猜！”沈嫣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吼道，耳朵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她当然知道是因为自己，可这让她怎么接话？承认了自己岂不是成了红颜祸水？不承认……眼前这情况瞎子都看得出来！
“哦……”林晚乖乖闭嘴，但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却显示她根本没死心。
就在这时，院外似乎传来了一些极轻微的动静。
沈嫣和林晚同时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
似乎是沐瑶光先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副慵懒磁性的调子，隔着一段距离听不真切，但依稀能捕捉到几个词：
“……凌师姐真是好兴致……一大清早便在此……磨剑？”
接着是一片寂静。凌霜寒显然没有立刻回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凌霜寒那清冷平稳的声音，似乎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剑需常拭，心念方通。” （翻译：擦剑是为了保持人剑合一的心境。）
沐瑶光似乎轻笑了一声，又说了句什么，似乎提到了“……守了一夜？当真辛苦……” （暗示凌霜寒是不是在门口守了一夜？）
凌霜寒的回答依旧言简意赅：“分内之事。” （可能指保护沈嫣是她的任务？或者指擦剑是剑修分内事？）
两人的对话断断续续，声音不高，听不出太多火药味，但那种暗流涌动、针尖对麦芒的感觉，即使隔着一道墙，也清晰地传递了进来。
沈嫣躲在被子里，听得心惊肉跳，恨不得自己立刻失聪。
林晚则兴奋得眼睛发亮，用气音说道：“师姐你听！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是文斗！”
沈嫣狠狠瞪了她一眼，用眼神警告她不许再煽风点火。
外面的对话似乎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又重新陷入了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沉默。
显然，语言交锋并非这两人的主战场，那种无言的、气场上的较量才更可怕。
沈嫣彻底没了睡意，但也完全不想起床出去面对那两位门神。她只想就这样在床上待到天荒地老。
“师姐，”林晚又小声提议，“要不……我们偷偷从窗户溜走吧？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去膳堂，避开她们！”
沈嫣有些意动，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而且万一溜号的时候被当场抓获，那场面恐怕会更尴尬。
“算了……”她有气无力地说道，“等她们……自己散了吧……”
于是，师姐妹两人，一个生无可恋地瘫在床上，一个兴奋又紧张地竖着耳朵监听院外“战况”，在这诡异的清晨，达成了一种奇妙的“患难与共”。
而院外石桌旁，沐瑶光轻轻吹开茶盏中氤氲的热气，眼角余光扫过对面一丝不苟擦拭剑鞘的凌霜寒，红唇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凌霜寒则完全无视了那道目光，全部心神似乎都凝聚在手中的剑鞘之上，只是周身那无形的寒气领域，似乎又扩大了几分。
无声的战争，从清晨便已悄然开始。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沈嫣，她的“好日子”，显然才刚刚开了个头。
（感谢Reburyat、喜欢八孔竖笛的苍凌宗、是幻n、爱吃黄金蛋炒饭的方歧、用户的为爱发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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