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崖县的秋老虎依旧肆虐,正午的日头晒得青石路面发烫,可云崖楼内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这座云崖县最体面的酒楼,今日被赵德柱包了下来。楼外挂着“今日歇业”的木牌,门口却站着四个精悍的捕快,腰间佩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过往行人,气氛肃穆得不像宴饮,反倒像一场重兵把守的会审。
县衙内,沈砚正摩挲着赵德柱派人送来的烫金请柬。请柬上的字迹张扬,措辞却“恳切”——“为调解地方纠纷,共商云崖民生大计,特邀沈县令、李员外及乡绅名流,于云崖楼一聚,望拨冗莅临,万勿推辞。”
“大人,这赵德柱摆明了是鸿门宴啊!”刘黑塔粗声粗气地说道,手里的铁拳捏得咯咯作响,“李虎刚死,他就敢请李万山,还逼您必须去,这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沈砚抬眼,目光沉静:“他胜券在握,自然猖狂。李虎之死,他算在你我头上,又料定李家元气大伤,不敢与他正面抗衡,这才想借一场宴会,当众立威,逼我低头,顺便敲打李家。”
“那咱们不去!”
“不去?”沈砚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要唱戏,咱们怎能不捧场?这宴,我去。但你,得做好准备。”
他站起身,走到刘黑塔身边,低声吩咐:“你立刻带人,严密监视李家庄园,尤其是李万山那几个心腹死士的动向,他们若有异动,即刻回报。另外,把咱们能信得过的人手都集合起来,暗藏在云崖楼附近,听我号令行事。还有,看好张顺和那几个新收服的弟兄,别让他们出乱子。”
“是!”刘黑塔虽不明白沈砚的全盘打算,却对他深信不疑,抱拳应下,转身匆匆离去。
沈砚看着他的背影,又望向窗外。云崖的天,看似平静,实则早已风起云涌。这场宴会,注定是一场风暴的开端。
……
午时三刻,云崖楼三楼雅间。
赵德柱高居主位,穿着一身簇新的锦袍,满面红光,正与几个本地士绅谈笑风生。他时不时看向门口,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沈砚到的时候,赵德柱亲自起身相迎,热情得过分:“沈县令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快请坐!”
沈砚淡淡颔首,在客座坐下,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场众人。几个士绅都是老油条,见沈砚神色平静,赵德柱笑容可掬,一时摸不准风向,只是讪讪地笑着。
片刻后,楼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李万山到了。
他穿着一身黑色常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身后跟着两个面无表情的随从——那两人步伐稳健,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家伙。
“李员外,你可算来了!”赵德柱像是没看到他的脸色,哈哈一笑,“就等你了!”
李万山哼了一声,没说话,径直走到沈砚对面坐下,目光死死盯着赵德柱,仿佛要在他身上剜出两个洞来。自李虎死后,他与赵德柱之间那层虚伪的窗户纸,早已彻底捅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德柱端起酒杯,话锋一转,看向沈砚:“沈县令初来乍到,可能还不了解云崖的情况。这地方啊,民风彪悍,难免有些宵小之辈跳出来捣乱。就像前几日李虎贤侄的事,实在令人痛心。”
他叹了口气,话里有话:“不过沈县令也不必过于忧心,有赵某人在,定会帮你稳住局面。只是这治理地方,有时候不能太刚直,得懂得变通,你说是不是?”
这是明着敲打沈砚,让他识时务,别妄图撼动他的根基。
沈砚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语气平淡:“赵都头所言极是。只是沈某愚钝,只知律法无情,对那些触犯王法之徒,断没有变通的道理。”
赵德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笑道:“沈县令年轻有为,有魄力!来,喝酒!”
他又转向李万山,语气软硬兼施:“李员外,虎侄的事,我也很痛心。但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钻牛角尖。李家在云崖根基深厚,只要安分守己,我赵某保你平安无事。可若是有人想借机生事,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李万山握着酒杯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儿子的死,赵德柱难辞其咎!如今这老东西竟还敢威胁他?
“赵都头说笑了。”李万山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的恨意,“我李家向来守法,倒是某些人,手伸得太长,小心被斩断!”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几个士绅吓得不敢作声,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
一个穿着锦衣的年轻公子,醉醺醺地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四五个随从,个个趾高气扬。
“听说这云崖楼的酒不错,本公子倒要尝尝!”那公子摇摇晃晃地走到桌前,一眼看到沈砚,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哟,这不是沈大人吗?怎么跑到这种穷乡僻壤喝酒来了?”
沈砚眉头微蹙。来者竟是安平伯世子赵恒!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恒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沈砚在京城时曾有过几面之缘,对他的嚣张跋扈早有耳闻。
赵德柱见状,连忙起身,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不知是世子殿下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快请上坐!”
他心里却暗自嘀咕:曹少钦那边果然没骗他,真把这位小祖宗请来了!有这位勋贵在场,看沈砚还怎么跟他斗!
赵恒却理都没理他,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拿起桌上的酒壶一饮而尽,咂咂嘴:“什么破酒,还不如我家的马尿。”
他的目光扫过李万山,见他穿着普通,脸色又难看,顿时不悦:“哪来的老东西?见了本世子还不下跪?”
李万山本就满心怒火,被赵恒这么一骂,顿时炸了。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此放肆!”
“嘿,我还没见过敢这么跟我说话的!”赵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指着李万山的鼻子骂道,“老狗!给本世子跪下磕头!不然拆了你这破酒楼,抄了你家!”
“你找死!”
这句话,成了压垮李万山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本就打算在宴会上动手,赵恒的嚣张不过是点燃了引线。他要杀的,从来都不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勋贵,而是眼前那个笑里藏刀的赵德柱!
“哗啦——”
李万山猛地掀翻桌子,杯盘碎了一地。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从怀中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刃,不是扑向怒骂的赵恒,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向旁边一脸错愕的赵德柱!
“赵德柱!还我儿命来!”
怒吼声中,短刃带着凌厉的风声,刺向赵德柱的胸口!
“噗嗤——”
鲜血迸溅而出,染红了赵德柱的锦袍。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短刃,又看向李万山,眼中充满了惊恐与不甘,缓缓倒了下去。
“杀人了!”
“快跑啊!”
雅间内瞬间大乱,士绅们尖叫着往外跑,随从们手忙脚乱地护着吓傻了的赵恒,场面一片混乱。
沈砚在桌子被掀翻的瞬间,便迅速后退,避开了飞溅的杯盘与鲜血。他站在角落,眼神冰冷地看着眼前这幕自相残杀的闹剧,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赵德柱,李万山,你们斗得越狠,才越好。
只是,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安平伯世子……倒真是个意外之喜。
他望着混乱中倒在血泊里的赵德柱,又看了看状若疯魔的李万山,以及被吓得脸色惨白的赵恒,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
云崖的这场戏,终于要唱到高潮了。而他,早已布好了局。
楼下,刘黑塔带着人手,正按兵不动,等待着沈砚的号令。远处,监视李家庄园的人也已传来消息:李家死士倾巢而出,正往云崖楼赶来。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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