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院那间堆满旧卷宗的小屋,此刻成了临时密室。沈砚点亮桌上的油灯,昏黄的光映着他清瘦却坚毅的脸,刘黑塔站在桌旁,肩胛的伤还未痊愈,却挺直了脊梁,张顺则缩在角落,手里攥着块帕子,紧张地绞着——自断指事件后,他虽没退缩,却总觉得暗处有眼睛盯着。
“眼下的局,不能硬破。”沈砚指尖点在桌上摊开的云崖县舆图上,声音压得极低,“赵德柱掌着县衙胥吏,上下勾结;李家有护院有矿场,还能勾连山匪;州府还有高世安给他撑腰。我们手里只有这几个弟兄,硬拼就是鸡蛋碰石头。”
刘黑塔咬牙:“那也不能看着他们嚣张!小周的手指白断了?”
“自然不会白断。”沈砚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但要报仇,得先让他们自相残杀。赵德柱和李家,本就不是一条心。”他指尖划过舆图上“西沟新矿”的标记,“码头血案是赵德柱先挑的头,李彪被杀,李万山嘴上不说,心里未必不恨赵德柱引火烧身;新矿分利的事,他们早就闹过嫌隙,现在不过是被对我们的恨压着。只要把这根刺再往深里扎扎,他们就会反目。”
张顺小声问:“大人想怎么扎?”
沈砚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却没温度:“第一步,示弱。”
“示弱?”刘黑塔一愣,“他们都骑到我们头上了,还要示弱?”
“对。”沈砚点头,“赵德柱不是想夺权吗?我就‘给’他。明日起,我称病不起,县衙事务暂交他代管。他越得意,越觉得我怕了,就越会贪心不足——他盯着李家的矿场不是一天两天了,没了我的牵制,他只会更急着吞掉李家的产业。”
刘黑塔懂了:“您是想让他先对李家动手?”
“是,也不是。”沈砚摇头,“我们要推一把。”他看向张顺,“张顺,你去查李家旁支,找那个叫李福的。此人是李万山的远房侄子,因分不到矿场利益,一直心怀不满。你设法接触他,许他好处,让他给李万山递个‘消息’。”
张顺连忙记下来:“递什么消息?”
“就说……”沈砚顿了顿,眼中闪过算计,“赵德柱正偷偷整理李家走私铁器、私通山匪的证据。他给州府高同知的信里,不仅诬告我,还说‘云崖之乱,皆因李家跋扈’,想等高同知派人来查时,把李家抛出去当替罪羊,既能洗脱自己,又能趁机吞了李家的矿场和盐铺。”
刘黑塔眼睛一亮:“这招狠!李家最怕的就是被人捅出私通山匪的事,赵德柱要是真敢这么干,李万山非跟他拼命不可!”
“消息得半真半假才可信。”沈砚补充,“你让李福说,他是‘无意间’看到赵德柱的心腹钱有财在抄李家的旧账,还听到他们说‘等拿了李家,新矿就归咱们了’。”
张顺点头应下,又想起一事:“大人,那小周的家人……您让我暗中照看,要不要再加点人手?我总觉得赵德柱可能还会对他们下手。”
沈砚沉吟片刻:“小周之前给我递过消息,说他抄录过赵德柱十年前贪墨赈灾款的账册底稿,只是没敢拿出来。他家人或许知道底稿在哪——这是赵德柱的死穴。你派两个可靠的弟兄,明着是‘保护’,暗着也盯着点,别让赵德柱的人抢了先。”
安排完这些,沈砚看向刘黑塔:“黑塔,你这边要做件更险的事。”
“大人尽管吩咐!”
“你挑三个绝对可靠的弟兄,乔装成山匪,去西沟新矿附近。”沈砚压低声音,“不用杀人,就抢两趟矿场运出来的矿石,动静要大,但别留下活口。关键是——”他从怀里摸出个旧腰牌,上面刻着“云崖县衙”四个字,边角却故意磕掉了一块,“动手后,把这个留在现场。”
刘黑塔接过腰牌,眼睛发亮:“这腰牌看着像赵德柱那伙人的旧物!李家看到这个,再联想到李福递的消息,肯定会以为是赵德柱想黑吃黑,故意派人抢矿!”
“正是。”沈砚点头,“李万山刚丧子,本就心神不宁,再被这两件事一激,必然会把账算到赵德柱头上。”
三人正商议着,张顺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道:“大人,还有件事。县城驿站这几日新来了个驿卒,看着不像本地人,说话带着州府口音。我昨日去送文书,见他总打听县衙的事,还问起您和赵县丞的关系……”
沈砚眉头微挑:“哦?什么样的人?”
“三十来岁,瘦高个,左手食指缺了一截,看着挺不起眼,但眼神很利。”张顺回忆道。
沈砚指尖在桌上轻轻敲着:“高同知的眼线?还是……别的势力?”他暂时想不透,却记下了,“你留意着他,别惊动,有动静随时报我。”
商议妥当,三人各自散去。密室里只剩沈砚一人,他看着舆图上赵德柱私宅和李家庄园的位置,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这盘棋,该让棋子自己动起来了。
三日后,云崖县传遍了消息:沈县令被断指吓破了胆,称病不出,县衙大小事全由赵县丞做主。赵德柱果然得意非凡,每日在县衙指手画脚,对沈砚派更是颐指气使,连钱有财都敢在大堂上公开嘲讽“某些人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而李家庄园里,李万山正捏着一封密信,手抖得厉害。信是侄子李福送来的,说他亲眼见钱有财在抄李家的走私账册,还听到赵德柱跟人说“等高大人来了,就把李家交出去,新矿就是咱们的了”。
“赵德柱……”李万山咬牙切齿,刚要把信撕碎,门外忽然冲进来个护院,惊慌失措地喊:“老爷!不好了!西沟矿场出事了!运矿石的车队被劫了!”
李万山猛地站起来:“谁干的?山匪?”
“不像!”护院急道,“那些人抢了矿石就走,没伤人,只在现场留了个东西——您看!”他递上一块腰牌,正是沈砚让刘黑塔留下的那个,“这是……县衙的腰牌啊!”
李万山抓过腰牌,看着上面“云崖县衙”四个字,又想起李福的信,想起儿子李彪的死——若不是赵德柱挑事,儿子怎会去杀沈砚?若不是赵德柱想吞矿,怎会派人抢矿?若不是赵德柱要卖了李家,怎会抄账册?
无数念头涌上来,最终都化作滔天怨毒。他踉跄着走进灵堂,李彪的牌位摆在正中,黑漆金字,刺得他眼睛生疼。老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滑落,滴在牌位上。
“彪儿……我的儿……”他哽咽着,忽然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赵德柱!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沈砚要死,你也别想活!”
他转身冲出灵堂,对心腹嘶吼:“去!把藏着的账册都拿出来!赵德柱想卖我?我先去州府告他!我要让他和沈砚,一起给我儿陪葬!”
夜色渐深,李家庄园的灯笼亮得惨白,像一个个催命符。而县衙后院的密室里,沈砚听着张顺带回的消息,缓缓吹灭了油灯。
黑暗中,他轻声自语:“好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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