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凝的“梅林偶遇”如同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虽不剧烈,却持续扩散。她安分地待在凝辉院,按时喝药,偶尔在院子里散步,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但暗地里,所有的感官都调动起来,捕捉着外界最细微的变化。
秦疏依旧每日来请脉,但他的神态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沈月凝没有再多问关于惊澜的事,她知道,过多的关注反而会害了他,也害了帮助他的人。她只是从秦疏偶尔流露出的、关于外界搜捕风声渐歇的心声中,判断惊澜暂时还是安全的。
这短暂的平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压抑。
打破这压抑的,是一份来自北戎驿馆的、措辞客气却难掩其背后用意的拜帖。阿史那云公主邀请摄政王妃过府一叙,理由是“欣赏中原闺秀风范,探讨琴艺”。
拜帖直接送到了萧绝的书房。
消息传到凝辉院时,沈月凝正对窗插梅,闻言,她修剪花枝的手微微一顿,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鱼儿,不仅上钩,还主动把鱼饵往嘴里送了。
萧绝会如何反应?他那样多疑的人,会允许她这个“不稳定因素”去接触明显对他有企图的北戎公主吗?
她耐心等待着萧绝的决断,这本身也是一种试探。
傍晚,萧绝竟亲自来了凝辉院。他依旧是一身玄衣,神色莫辨,看不出喜怒。他挥退下人,偌大的内室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没有绕圈子,直接将那份烫金的拜帖扔在了沈月凝面前的矮几上。
“解释。”他声音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沈月凝放下手中的梅花,抬起眼,目光平静:“王爷要臣妾解释什么?北戎公主的帖子,臣妾也是刚刚得知。”
萧绝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梅林?失帕?偶遇?沈月凝,你跟本王玩这种小把戏,不觉得太幼稚了吗?”
【这女人,果然不安分!竟敢私下接触阿史那云!】
【她想做什么?借北戎之力摆脱本王?还是……另有所图?】
沈月凝心中凛然,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这王府内外,果然没有任何事能瞒过他的眼睛。
她并没有惊慌,反而抬起下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语气带着一丝被冤枉的委屈和破罐破摔的自嘲:“王爷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何须来问臣妾?是,臣妾是故意掉了帕子,故意引那公主注意。臣妾被您困在这方寸之地,弟弟生死未卜,前途一片晦暗……难道连一点为自己寻找些许慰藉和……可能出路的权利都没有吗?”
她这番话,半真半假,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走投无路、试图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的绝望妇人。
萧绝眯起眼,盯着她看了许久,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的真伪。
【寻找慰藉和出路?通过阿史那云?】
【她倒是会找……以为攀上北戎公主,就能对抗本王?天真!】
【不过……让她去接触一下,或许……能看看这北戎公主,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忽然冷笑一声:“你想去?”
沈月凝攥紧了袖中的手指,面上却故作倔强:“王爷若不许,臣妾自然去不成。”
“准了。”萧绝出乎意料地吐出两个字。
沈月凝一怔。
萧绝俯身,冰冷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本王准你去。但是沈月凝,你给本王听清楚——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你若敢借着北戎的力量,行背叛本王之事……”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带来一阵刺痛,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棱:“本王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完,他松开手,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用帕子擦了擦手指,转身离去。
“后日,本王会派人‘护送’你过去。”
沈月凝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门口,才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痕。
他同意了。虽然充满了警告和监视,但他同意了!
这比她预想的还要顺利。萧绝的傲慢和多疑,让他选择了将她放入局中,一方面是为了监控,另一方面,何尝不是想利用她,去试探北戎的底线和目的?
互相利用罢了。正好,合她心意。
两日后,北戎驿馆。
沈月凝依旧是那副病弱打扮,脸色苍白,裹在厚重的狐裘里,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被萧绝派来的心腹侍卫和那两个太后派的嬷嬷“簇拥”着,走进了布置得充满异域风情的花厅。
阿史那云早已等候在此。她今日穿着一身火红的北戎裙装,金饰璀璨,整个人如同草原上最耀眼的太阳,与沈月凝的苍白柔弱形成了鲜明对比。
“王妃娘娘肯赏光,真是蓬荜生辉。”阿史那云笑容明媚,亲自迎上前,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沈月凝身后那些明显的“眼线”。
沈月凝微微屈膝行礼,声音轻柔:“公主盛情相邀,不敢推辞。只是本妃体弱,若有失仪之处,还望公主海涵。”
两人客套寒暄了几句,阿史那云便挥退了大部分侍从,只留下两个心腹侍女。萧绝的侍卫和嬷嬷们则守在了花厅外,虽听不清具体谈话,但视线始终不离沈月凝。
阿史那云显然并不在意,她拉着沈月凝的手坐下,看似亲热,实则开始了她的试探。
“那日见王妃神色郁郁,回去后我一直挂心。像王妃这般我见犹怜的人儿,合该被人捧在手心呵护才是,怎会……”她话语顿住,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
沈月凝垂下眼帘,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命运弄人罢了。能得王爷庇护,已是万幸,不敢再有他求。”她将“庇护”二字,说得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勉强。
阿史那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得意。
【果然!她在这王府里过得并不如意!萧绝定然待她冷淡!】
【或许……我可以从她这里知道萧绝的喜好,甚至……王府的一些事情?】
接下来的谈话,阿史那云看似在聊草原风光、大梁习俗,但话题总是有意无意地引向萧绝——他喜欢什么?厌恶什么?平日忙于何事?王府内院还有哪些人?
沈月凝应对得滴水不漏,时而表现出对萧绝的“敬畏”,时而又流露出些许身处王府的“无奈”和“身不由己”。她的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引导着阿史那云自己去想象、去填补。
就在阿史那云觉得有些不得要领,微微蹙眉时,沈月凝端起茶杯,手指似乎因为“体弱”而微微一颤,几滴茶水溅出,落在了她宽大的袖口上。
“哎呀。”她轻呼一声,连忙放下茶杯。
“无妨。”阿史那云示意侍女带沈月凝去偏厅更衣。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脱离了那些紧盯着她的视线,哪怕只有片刻!
在偏厅,只有阿史那云的一个心腹侍女帮忙时,沈月凝一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袖口,一边状似无意地低声喃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压抑不住的担忧:
“王爷近日似乎格外忙碌……总见一些陌生面孔出入书房……好像是为了什么前朝旧物,劳心费神,连府里的机关布置都……”
她的声音极轻,恰到好处地能让那北戎侍女听见,却又仿佛只是无意识的呓语。她提到“前朝旧物”,提到“机关布置”,这些都是极其敏感的词,尤其是结合她慕容氏的身份!
那侍女动作微微一顿,眼神闪了闪,没有接话,但沈月凝知道,这话一定会原封不动地传到阿史那云耳朵里。
更衣完毕,回到花厅,沈月凝又恢复了那副温顺怯懦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阿史那云再看她的眼神,少了几分探究,多了几分隐秘的兴奋和……一种仿佛掌握了某种秘密的优越感。
【前朝旧物?机关布置?看来这摄政王府,藏着不少秘密啊!萧绝果然在谋划大事!】
【这个王妃,倒是个有用的突破口……】
又闲谈片刻,沈月凝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告辞。阿史那云这次没有多留,亲自将她送到驿馆门口,笑容比之前真诚了几分,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
回王府的马车上,沈月凝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她知道,她投下的鱼饵——关于“前朝旧物”和“机关布置”的模糊信息,已经成功地勾起了阿史那云极大的兴趣。以北戎的野心和对大梁的了解,他们不可能不对前朝皇陵的秘密动心。
接下来,阿史那云必然会动用一切力量去调查、去证实。而这股来自北戎的外部力量介入,势必会吸引萧绝大量的注意力,甚至会引发皇帝和太后的警觉。
水,已经被她搅浑了。
现在,她只需要在这浑水中,小心翼翼地保护好惊澜,并寻找自己脱身和复仇的机会。
她睁开眼,看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目光沉静而冰冷。
萧绝,皇帝,太后,北戎……这盘棋上的棋子越来越多,棋局也越来越复杂。而她这颗原本被视为弃子的棋子,正要一步步,走上棋盘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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