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辅国公府的书房却亮如白昼。绘影图形的高手已根据赵良的描述，勾勒出那神秘女子的身形轮廓与腕间那枚独特的蝴蝶胎记。画像上的女子身姿窈窕，帷帽垂纱，平添几分神秘。
“清冷幽远的异香……长期接触迷幻药物的脉象……”时若指尖轻点画像上那模糊的腕部，“这绝非寻常闺阁女子。阿渊，我怀疑她与‘青蚨’核心，甚至与那批特殊的‘药材’脱不了干系。”
萧逐渊负手立于窗前，望着沉沉的夜色，目光锐利如鹰。“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不是试探，便是挑衅。严锋已经去查了，很快会有消息。”他转过身，看向时若，“明日她若再来，你暗中观察，务必小心。我让影卫在济世堂内外布控，确保万无一失。”
时若点头，眼中闪烁着冷静分析的光芒：“放心，我自有分寸。比起这个，我更好奇周安和明日能带来什么。刘瑾谨慎一生，他私藏的底稿，或许能揭开长乐宫药膳的秘密。”
翌日午时前，城隍庙人流如织。周安和穿着便服，帽檐压得极低，如同任何一个寻常的香客，将一份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册子，飞快地塞进了指定香炉的灰烬之下。做完这一切，他头也不回地混入人群，心跳如擂鼓，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几乎在他离开的瞬间，一个乞儿状的人便“无意”间靠近香炉，取走了那份册子。
未时刚过，这份册子便已摊开在辅国公府的书案上。册子纸张泛黄，墨迹新旧不一，显然是刘瑾多年私下记录的心得与秘辛。
时若戴上天蚕丝手套，小心翼翼地翻阅着。她的目光迅速掠过那些寻常的药方，最终停留在几页记录着特殊符号和代称的纸张上。
“你看这里，”她指着其中一页，声音凝重，“‘癸水，初十，西苑，兰馨’。”她抬头看向萧逐渊，“‘癸水’是暗指年份，‘初十’是日期，‘西苑’在宫中多指太后所居区域，而这‘兰馨’……”
萧逐渊俯身细看：“是香料？还是人名？”
时若继续翻找，又指向另一页记录着复杂配方的纸页，上面写着“安神引”三个字。“这‘安神引’的配方……看似是寻常的安神药材，但其中朱砂用量微妙，且加入了一味‘幻梦萝’的子实。此物罕见，少量有镇痛之效，但若长期服用，会致人精神恍惚，依赖成性！”她指尖点在那味“幻梦萝”上，语气斩钉截铁，“这绝非太医院存档中，为太后开具的正式安神方！”
萧逐渊眼神骤然冰冷：“也就是说，有人通过刘瑾，长期向太后提供这种会令人心智迷失的‘安神引’？”他立刻联想到那批特殊的“西域香料”，“那‘龙涎香’呢？册中可有记载？”
时若快速翻阅，最终在册子末尾找到几行潦草的小字，旁边还画着一个简易的香炉图案：“‘异域贡香，名曰‘醉神’，性烈，需以‘安神引’佐之，方可宁神……然，二者相合，久之用之，神智渐消，宛若提线木偶……’”
“醉神香……安神引……”萧逐渊缓缓重复着这两个名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好一个‘青蚨’！竟用如此阴毒的手段，意图操控当朝太后！”他猛地一拳砸在书案上，震得笔墨纸砚俱是一跳，“他们想干什么？挟太后以令诸侯吗？！”
与此同时，济世堂内。
那戴着帷帽的女子果然准时前来取药。她依旧沉默寡言，递上号牌后，便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
隔着一道细密的竹帘，时若仔细观察着她。女子身姿挺拔，即便穿着寻常布衣，也难掩某种经过严格训练的气质。她帷帽下的视线似乎漫无目的地扫视着济世堂的环境，但在掠过药柜上几个特定标签时，会有极其短暂的停顿。
“青鸾，将这位姑娘的药拿来。”时若隔着帘子，声音温和地吩咐，同时缓步走出。她今日穿着朴素，如同一位坐堂女医。
青鸾将包好的药递给女子。女子伸手接过，道谢的声音低沉沙哑。
就在她转身欲走的瞬间，时若似乎不经意地向前一步，袖摆拂过女子臂弯。“姑娘且慢，”时若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我看你气色仍有些虚弱，这服药煎煮时需注意，水量须漫过药面两指，文火慢煎三刻，药效方佳。”
女子脚步一顿，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快步离去。
她一走，时若立刻摊开手掌，掌心赫然躺着几根极细微的、带着那种清冷异香的浅灰色纤维。“是从她帷帽内侧勾下来的。”时若对迎上来的赵良低声道，“立刻查验这纤维和香味来源。另外，她刚才特别注意了存放宁神类和解毒类药材的药柜。”
赵良神色一凛：“她是在摸我们的底？”
“不止，”时若目光深邃，“她更像是在确认，我们这里，有没有能解她身上‘瘾’的东西。”
半个时辰后，严锋带回了两方面的消息。
关于那女子，暗线回报，根据画像和胎记特征，初步怀疑其与近年来京城暗地里兴起的一个名为“魅影阁”的组织有关。此组织成员皆为女子，行踪诡秘，专司情报搜集与特殊任务，据说与某些权贵交往甚密，但始终无人能摸清其底细。而那异香，经过古老先生初步辨认，极可能是由多种稀有花草，混合了少量“幻梦萝”提炼而成的“迷蝶香”，有惑乱心神、助长幻觉之效，长期使用便会形成依赖，与那“安神引”有异曲同工之毒！
“魅影阁……迷蝶香……”萧逐渊沉吟道，“看来，这‘青蚨’不仅手段阴毒，其麾下也是藏龙卧虎。”
而关于内务府太监王德贵，暗卫监视发现，他今日傍晚悄悄去了一处位于城南的僻静茶舍，与一个同样做内监打扮，但品级似乎更高的人秘密会面。两人交谈时间不长，王德贵出来时，脸色惶恐，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看似沉甸甸的锦囊。
“可看清那另一个太监的样貌？”萧逐渊追问。
“那人极其警惕，始终背光而坐，看不清全貌，但……他起身离开时，属下看到他的官靴靴面上，用金线绣着一个小小的……如意云纹。”严锋禀道。
“如意云纹？”萧逐渊瞳孔微缩，“那是长乐宫大总管，冯保的标记！”
线索，终于清晰地指向了长乐宫的核心！
时若走到萧逐渊身边，声音低沉而清晰：“冯保是太后心腹，若他参与其中，要么是太后知晓并默许，要么……”她顿了顿，说出那个更可怕的可能性，“太后早已被他们用‘醉神香’和‘安神引’控制，而冯保，已然叛主，成了‘青蚨’安插在太后身边，监视并执行计划的棋子！”
萧逐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无论是哪种情况，我们都必须尽快拿到确凿证据，揭开这个真相。周安和的册子是重要物证，但还不够。我们需要人证，需要那‘醉神香’和‘安神引’的实物，需要证明冯保与王德贵、与‘隆昌号’、与‘青蚨’之间的联系！”
他看向严锋，一连串命令清晰吐出：“加派人手，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监视冯保、王德贵，记录他们接触的每一个人，做的每一件事。想办法，拿到王德贵手中那个锦囊，查明里面是什么。还有，‘魅影阁’和那个神秘女子，继续深挖，我要知道她们的巢穴和首领！”
“是！”
夜色再次降临，但这一次，辅国公府的书房内，不再是迷雾重重。虽然前路依旧凶险，但敌人精心编织的罗网，已然被撕开了一道清晰的裂口。萧逐渊与时若站在灯下，如同两位优秀的棋手，已然看清了对手的几处关键落子，下一步，便是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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