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裹着松针的苦香往鼻腔里钻,我盯着脚边那串芝麻香的鼠爪印,刚要抬步,后颈突然炸开一片刺痛——惊云的尾巴死死缠住我手腕,它整个鼠身弓成弹簧,胡须根根倒竖,喉咙里滚出我从未听过的尖啸:“别挪步!花!花在看你!”
我猛地抬头。
月光被雾揉成一团碎银,那朵谎花的花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每片翻卷的红瓣里都浮出人影。
七道扭曲的轮廓逐渐清晰,他们举着泛黄的通缉令,照片上的我咧着夸张的笑脸,嘴角的墨痕还在往下淌,像血。
最前排的“我”突然歪了歪头,所有虚影的下巴同时咔嗒作响,转过来直勾勾对着我。
“嘶——”惊云的爪子深深抠进我手背,它爪下的黑色蛇皮突然蜷成螺旋,原本顺时针的图腾纹路正逆流而上,每道银线都刺得我脊背发烫,“图腾在排斥它!这花不是死物,它在吸你的记忆!”
我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影肋骨在皮下轻轻震动,像在提醒我什么。
余光瞥见无面童蹲在花旁,腐烂的脸皮碎片落了满地,他那团混沌的灰脸上裂开道缝——是嘴?
他指尖抚过花瓣上的水痕,声音像砂纸擦过石碑:“它在听...在学...它想变成你。”
“什么?”我蹲下身,花茎上的绒毛突然缠住我指尖,凉意顺着血管往心脏钻。
凑近看时,花茎深处竟有微弱的跳动,一下,两下,和三个月前在干尸眼眶里见到的那颗心脏同频。
风里还飘着淡舌残留的气息,那是他风囊化尘前最后一缕气,此刻正被花蕊吸进去,凝成一滴血泪“啪嗒”坠地。
“归墟会的旁血容器。”我喉咙发紧,终于想通了——他们早把核心机制埋在这里,用我的“真言”当引信。
那天在井边说“我从未原谅过没能救她”时,影肋骨裂开的瞬间,就是引信被点燃的刹那。
惊云突然咬住我耳垂猛拽:“快想办法!那些车的灯都照到半山腰了!”
我摸出贴在胸口的晶核残片,那是从白芷旧物里翻出的,还留着她幼时喊“哥哥”的声线。
喉间贴上残片的刹那,记忆里的奶音混着油星子的香气涌上来:“你还记得葱油面的味道吗?”
花蕊“唰”地收缩成花苞,七道虚影同时向前踉跄半步,他们的声音像被按了快进键,叠成刺耳的合唱:“记得!我们全记得!”那声音没有温度,像庙里撞钟的木槌,一下下敲在识海上。
影肋骨自动调整频率,帮我压下翻涌的恶心。
识海里的薄幕突然拉出金色警戒线——如果放任这花继续吸收真实情感,不出三日,这里就会变成第九个容器的温床。
“心匿符残渣。”我撕开衣领,掏出贴身藏着的碎纸片,混着惊云吐在掌心的黑油(那是它吃了腐鼠后吐出的蚀骨毒),往脸上、脖子上猛抹。
黑油灼得皮肤生疼,残渣却像冰碴子,顺着毛孔钻进去,把心跳、呼吸都冻成了机械运动。
“哥?”惊云用爪子碰我手背,声音里带着颤,“你要做什么?”
我咬破舌尖——早就尝不出痛了,只是为了血。
沾着血的指尖在井沿画出逆向的“封言阵”,最后一笔落下时,阵眼腾起幽蓝火焰。
我深吸一口气,调动心匿符封锁所有情绪波动,对着那朵花,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我没有妹妹。那些记忆,都是你们编的。”
花茎突然剧烈抽搐,花瓣上的虚影开始重叠、扭曲。
红光像被戳破的气球,忽明忽暗。
它在逻辑里卡了壳——既感知到我“心无波动”的真意,又被之前的“真话”养出了依赖。
“趁现在!”我猛拍胸口,影肋骨震出低频声波,频率调到“记忆剥离波段”。
震荡波顺着土壤钻进去,我听见地下传来树根断裂的脆响。
谎花发出无声的尖啸,花瓣片片剥落,露出中心一枚漆黑种核,表面还沾着亮晶晶的黏液。
我伸手去抓,指尖刚碰到种核,刺骨的寒意就顺着手臂窜上来。
核上突然浮出一张脸——是我自己的,眼睛闭着,嘴唇微动,无声说:“救我。”
“陈丰!”
淡舌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我转头,他整个人正散成金色的光粒,最后一缕气息拂过我手背,像极了小时候妹妹拽我衣角的力度。
“别回头。”那气息里裹着这句话,钻进我指缝,散进风里。
同一时刻,山脚下传来尖锐的刹车声。
归墟会的车灯刺破雾幕,照得满山都是白晃晃的光。
惊云突然扑上来,叼住种核就往井里跳。
我扑过去想抓它,却见井里腾起幽蓝光柱,把它的影子拉得老长,眨眼就没了踪迹。
光柱里传来惊云的尖叫:“去野人山!找老皮!它知道怎么——”
话音戛然而止。
光柱“轰”地熄灭,大地陷入死寂。
我跪坐在焦土边缘,指尖还沾着黑油和血,耳边残留着惊云最后那声“找老皮”。
山风灌进领口,我摸到胸口的病历本,里面夹着的妹妹照片被冷汗浸透,她的笑模糊成一片,像极了谎花里那些虚影。
归墟会的脚步声近了。
我低头,看见脚边那串鼠爪印不知何时断了,最后一个爪印里凝着一滴血——是惊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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