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那声“咚”还在胸腔里震着,我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来。
雨雾里忽然漫开一股极淡的檀香味,小红鞋的影子从井沿下方浮出来——她这次没飘,而是蹲在青苔上,白色鞋尖沾着泥,指尖在井壁划拉,像在找什么。
“她们拜错了地方。”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不是堂屋牌位,是这里。”
我俯下身,月光顺着井壁漏下来,这才看清那些被雨水冲得发白的痕迹——不是风化,是指甲抠出来的。
横七竖八的划痕里,能辨出“白芷”两个字,有的歪歪扭扭像孩子写的,有的力道深到几乎穿透砖层,像是老人临终前的最后挣扎。
“二十年来,不止一人来过。”小红鞋的指尖在“芷”字最后一竖上顿住,血珠顺着指甲缝渗出来,在青苔上洇开个小红点,“他们不记得为什么,只觉得‘不叫就会忘’。”
我喉咙发紧。
母亲临死前攥着我手腕的温度突然涌上来,她当时也是这样,指甲几乎要掐进我骨头里,重复着“阿缺别怕”——可我本名陈丰,“阿缺”这个名字,应该随着2003年入院登记卡上的“已注销”一起被烧掉了才对。
识海突然泛起涟漪,像有人往平静的湖里扔了颗石子。
三公里外,某个公寓窗户的剪影在我脑子里清晰起来:扎马尾的少女趴在窗台,月光照着她手腕上的铜铃状胎记,她的嘴唇动得极轻,“阿缺……阿缺……阿缺。”
最后一个“缺”字尾音刚落,我后槽牙猛地一酸。
这他妈的是我母亲哼《月光饼》的调子!
当年妹妹发烧,母亲就是这么哄她的,尾音要打三个转儿。
可那少女是谁?
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只有我家人才懂的调子?
“用乌鸦爪。”灰尾的声音突然在脚边响起。
我低头,那只跟了我半年的灰鼠正叼着根泛青的乌鸦爪,爪尖还沾着没擦净的符灰——这是三天前我在野人山老槐树上摘的,当时直觉这东西和井里的秘密有关。
我把乌鸦爪按在井口,怀里的命符“唰”地窜起来,贴在爪心。
皮肤下突然有滚烫的东西在爬,是图腾铠甲的内脉微光。
它们顺着胳膊往右手腕涌,那里有道旧伤,是当年被电棍砸出来的,此刻皮下浮出蛛网状的暗红纹路,像条活过来的蛇。
“她在听……可她不知道自己是谁。”耳蛹的声音像砂纸磨玻璃,我转头,他缩在墙角的破砖堆里,耳道正渗着黑血,虫体的触须蔫巴巴垂着,“那个喊‘阿缺’的女孩,手腕上的烙印和你一样——但她以为是胎记。”
我捏紧乌鸦爪,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二十年前,307病房的护士总盯着我手腕上的红印子笑,说“这孩子命硬,天生带锁”。
后来我才知道,那根本不是胎记,是他们用烙铁烫的标记,为的是“确认代契者”。
识海里的薄幕突然变沉,我想起咚婆婆说过的“被遗忘之名呼唤三次”。
妹妹被拖走时的尖叫、母亲最后一眼的泪水、病历上“陈丰已死”的字迹……这些画面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我咬着牙,把最疼的那部分情绪剥离出来——不是愤怒,是不甘,是明明活着却被当成死人的窒息感。
“去。”我对着井口轻声说。
井底传来回应,不是声音,是一股温热的气流,裹着草莓橡皮的味道——那是妹妹小学铅笔盒的味道。
我的识海突然“看”到了:百米深处,一块青石板正在缓缓移动,露出个黑洞洞的入口,门楣上刻着“旁血归位,主魂待启”八个字,笔画里还渗着暗褐色的东西,像血。
“咚——”
守婚哑鼓的声音又响了,这次更近,就在井底。
我刚要起身,耳边突然炸响唢呐声——是月圆幻听!
可这次不一样,我竟听出了旋律里的字:“东厢第三砖,埋着她的生辰帖。”
我猛地回头,小红鞋已经不见了。
井沿的水渍却没干,在月光下显出个箭头,指向东北方——那是我老家的方向,东厢老屋的位置。
城市另一端,扎马尾的少女突然从床上坐起来。
她摸着自己手腕上的铜铃胎记,对着窗户喃喃:“谁……叫我回家?”
风掠过井口,把井壁上的“白芷”二字吹得忽明忽暗。
我摸出随身带的匕首,刀尖抵着井沿的砖缝——东厢第三砖,生辰帖。
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那把铜钥匙,突然在口袋里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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