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顺着发梢滴进后颈,我踩着青石板往巷子里钻,鞋跟磕在砖缝里的青苔上滑了滑。
童谣像根线,牵着我往前——月光光,照瓦床,阿娘打饼落月光......这调子我明明该陌生,可每句尾音扬起的弧度,都让心口发闷,像被谁攥住了肺叶。
识海突然泛起涟漪,薄幕边缘腾起细碎的金斑。
这是预警,有人在试图干扰我的精神。
我扶着斑驳的砖墙停住脚步,指甲掐进掌心,潮湿的墙皮簌簌落进指缝。
童谣声却更清晰了,混着雨水敲打铁皮雨棚的脆响,从巷子尽头飘来。
陈丰。
沙哑的呼唤擦着耳尖掠过。
我猛地转头,只看见风卷起的塑料袋撞在电线杆上。
可那声音太近了,近得像有人贴着我耳朵吐气。
识海的金斑愈发密集,我摸向裤兜的晶核碎片,指尖刚碰到那点凉意,童谣又响起来,这次混着婴儿的啼哭。
是你引我来的?我对着空气喊,声音被雨声吞了大半。
脚步突然顿住。
废弃幼儿园的铁栅栏歪在墙角,锈迹斑斑的星星班三个字还挂在门楣上。
我记得这地方——三年前路过时,外墙还刷着彩色的卡通画,现在只剩墙皮剥落的灰白。
雨幕里,一个穿小红鞋的身影正站在门口,裙摆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像刚从河里捞出来。
你来晚了。她抬头看我,眼尾的痣被雨水泡得发红,但她还在等你开门。
我喉结动了动,想问是谁,可小红鞋已经抬起湿漉漉的手,指尖戳向地面:下面有口井,埋着两块碑。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就像被雨水冲散的墨,眨眼间只剩地上一滩水迹。
井台在幼儿园后院,被半人高的荒草遮着。
我扒开齐腰的野蔷薇,指甲划出血痕也没察觉——井沿的青石板上,刻着朵并蒂莲,和白芷嫁衣上的花纹分毫不差。
淤泥裹着我的手往下陷,挖到第三层时,指尖触到了冰冷的石面。
第一块碑擦净泥污时,我差点栽进井里。陈白芷之墓五个字刻得很深,落款是2003年5月13日——那是我出生的年份。
第二块碑没有名字,只刻着代契者安息。
我翻到碑背,残损的刻痕里,地母不纳真魂,唯收替死者。
故守钥非血亲,乃愿身几个字像根钉子,地扎进脑子里。
历代守钥,皆以一人之死,换一族之存。
拐杖点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咚婆婆不知何时站在雨里,空眼眶的银线垂落着,像两串断了的珍珠。
她的蓝布衫全湿了,贴在骨头上,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攥紧石碑,指节发白:所以我戴的铜铃......
是替死的契约。她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瓷片,真嗣的魂入不了轮回,地母只收愿替者的命。
识海突然剧烈震荡,薄幕裂出蛛网似的纹路。
我摸出最后一点晶核碎屑按在眉心,凉意在额间炸开——
七岁的我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
母亲跪在祠堂蒲团上,手里攥着香灰,额头抵着供桌:求列祖列宗,用阿缺的命换丰儿的命......
画面一转,送葬的队伍走过村头。
棺材前的白幡被风吹得乱晃,我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冷汗浸透了背心。
而村西头王婶家的小子,葬礼上盖脸的黄纸下,露出半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那是张人皮面具。
那天......你也过一次。
回表匠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我转头,他靠在井边的老槐树上,怀表链垂在胸前,表盘裂成了碎片。
他的眼睛凹得很深,眼白上布满血丝,他们要的不是血脉,是......
是愿意替别人死的人。我接口道。
喉咙发紧,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
那些被抹掉的记忆、父母的死、妹妹的血,突然串成了线——原来不是意外,是筛选。
我不是被选中的,是通过了考验。
雨停了。
月亮从云里钻出来,银辉落在双碑上。
我盘坐在两块碑中间,识海里的唢呐声又响起来。
这次我没躲,反而跟着它的节奏调整呼吸。
奇怪的是,那声音不再刺耳,反而像根线,牵着我感知到三公里外的波动——是忘川素的精神干扰波,有人在重启注射计划。
我站起来,把脚踝上的铜铃解下来,挂在无名碑的碑角。
铜铃轻响,和记忆里埋进乱坟岗的那声脆响,重叠成一声。
替我守着。我对着空碑说,转身往巷口走。
城市另一端的灯光里,有扇窗户突然亮起。
一个扎马尾的少女摸着胸口,那里有道旧疤,她对着月亮喃喃:刚才......好像有人替我疼了一下。
而在青山精神病院旧址,尘封的307病房门一声开了。
床头登记卡上,患者姓名:阿缺。
入院时间:2003年5月12日。
备注:已注销的字迹,在风里微微颤动。
我站在废弃幼儿园的地井前,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
井底的两块碑泛着冷光,像两双眼睛。
下井的梯子锈了,我摸出随身带的匕首,刀尖刚碰到铁板,就听见地底传来闷闷的敲击声——
是守婚哑鼓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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