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傀的拳头在半空顿住了。
我擦着嘴角血渍的手忽然僵住。
方才它还带着摧山之势砸向夜无尘,此刻那覆盖着青苔的石臂却像被抽走了力道,在空中晃了晃,幽蓝的眼灯暗了又明,明了又暗,像极了将熄未熄的烛火。
陈丰!
小心!阿影的剑还抵在夜无尘咽喉,却突然拔高了声音。
我顺着她视线抬头——石傀的手指正缓缓蜷起,原本对准夜无尘的拳峰竟偏转了三寸,擦着那老东西发顶砸进土里,震得地面裂开蛛网似的纹路。
老皮从惊云嘴里蹦出来,爪子扒拉我的裤脚:不对劲!
这石头疙瘩中邪了?火尾狐在我肩头竖起耳朵,尾巴绷成了毛茸茸的箭。
我盯着石傀胸口那道贯穿全身的裂缝——方才锁魂柱崩裂时,它替我们挡了最狠的一击,此刻石屑还在簌簌往下掉,露出内里泛着幽光的灵脉核心。
有什么在动。
不是灵气流动的韵律,是更细微的波动。
我闭了闭眼,洗髓伐脉后的灵识如游丝般探出,触到石傀核心的刹那,头皮猛地炸开——那是一道极弱的意识,像被风雨打湿的残烛,却固执地亮着,每一丝震颤都在重复:护山......护人......
苍岩子前辈?我脱口而出。
阿影的剑尖在夜无尘颈侧压出红痕:你要做什么?
相信我。我扯了扯染血的病号服,踉跄着走向石傀。
惊云叼住我的衣角想拽我,被老皮拍了下脑袋:让他去!
那耗子精似的眼神,准是摸到门道了。
石傀的膝盖发出石砾摩擦的声响,竟主动弯下腰,将胸口的裂缝凑到我面前。
我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灵识离体这种事,我只在老皮讲的野话本里听过,稍有差池就是魂飞魄散。
可那道意识里的焦急太清晰了,像有人攥着我心口往石傀里拽。
要死死一块儿!我咬着牙,闭目凝神。
灵识抽离身体的瞬间,我像是被人从高处扔进冰潭。
四肢百骸的痛觉突然变得很远,能清晰感知到阿影的紧张(指尖在剑柄上沁出薄汗)、夜无尘的阴毒(丹田鬼气翻涌着要反噬)、惊云的担忧(喉咙里滚着压抑的低吼)、老皮的焦躁(爪子在地上扒出三个小坑)。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石傀核心的光在召唤我,像母亲哄孩子睡觉的歌谣。
等再睁眼,我站在一片星海里。
不对,是石傀的内部。
灵脉如金色溪流在石壁间流淌,正中央盘坐着个穿青衫的老者。
他的身影半透明,发梢和衣摆都在消散,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星火的深潭。
苍岩子前辈?我脱口而出,声音在石腔里荡起回音。
老者抬了抬手,指尖触到我额头时,我闻到了松针和晨露的味道:小友,我等你很久了。他的声音像古寺檐角的铜铃,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厚,这石傀是我用灵脉孕养百年的守护兽,方才锁魂柱崩裂,它受了重创,连带着我残魂也快散了。
我这才注意到他背后的灵脉有几处暗了,像被墨汁染脏的绸子:您......是为了护这山?
地仙路,不在山中,而在人心。他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千年月光,我当年在这野山结庐,见山民受虎患,便驯了群猴守夜;见商队遇盗,便设了隐阵藏路。
后来有人问我,为何不修那飞天遁地的大法?
我便说,能护一方人周全,便是地仙。
他抬手按在我心口,有滚烫的热流涌进来,顺着洗髓后的经脉乱窜,最后在丹田凝成个小太阳:这是地仙真意,助你稳固境界。
再送你门手艺——灵识共鸣。
我眼前突然炸开千万道丝线。
阿影的焦虑(怕我出事)、惊云的急切(想扑过来护着)、老皮的念叨(骂我不要命)、火尾狐的温暖(尾巴在我手背上扫来扫去),甚至石傀核心那道意识里的欣慰(任务要完成了),全顺着这些丝线涌进脑子。
能感知众生情绪,便能引动他们的意志。苍岩子的身影开始变淡,去试试。
我猛地睁眼。
灵识如网般撒开。
石傀的意识里翻涌着的执念,我顺着那股劲儿轻轻一引——它幽蓝的眼灯重新亮起来,石臂抬起,这次准确无误地按在夜无尘后心。
那老东西惨叫着被压进土里,乌木杖地断成两截。
老皮蹦上石傀的脚趾头欢呼。
火尾狐趁机扑过去,利爪撕开夜无尘的道袍;惊云叼住他的裤脚往外拽,雷纹在皮毛上噼啪作响。
阿影的剑抵住他喉结,这次没留半分余地:说,陈家村灭门案是不是玄冥宗指使的?
夜无尘咳着血,眼球几乎要瞪出来:你们......你们敢动我?
玄冥宗有......
有多少底蕴,等你回去再说。我走到他面前,灵识扫过他发颤的指尖——他正偷偷结印,想引动体内鬼气同归于尽。
我心念一动,引动惊云的暴烈(雷虎血脉在吼)、火尾狐的锐利(妖丹在烧)、石傀的沉稳(灵脉在涌),这些情绪如潮水般拍过去。
夜无尘突然惨叫,双手抱住脑袋:别......别过来!他丹田的鬼气地散了,像被戳破的气球。
真正的修行者,不为权势,只为守护。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混着苍岩子的回响,你不配提宗门。
石傀的石指微微下压。夜无尘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呼——阿影收了剑,用剑鞘戳了戳他,便宜这老东西了。
老皮蹦到我肩头,爪子拍我脸:你刚才那眼神儿,跟苍岩子那老头似的!
可把我吓一跳——它突然顿住,顺着我视线抬头。
石傀的胸口裂缝里,有细碎的金光在飘散。
那是苍岩子的残魂,正随着灵脉的流动消散。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嘴型分明在说:接着走。
前辈!我冲过去,却只能触到一片虚无。
地脉的灵气突然涨了。
金色的雾气从石缝里涌出来,漫过焦黑的地面,爬上石傀的身体。
被夜无尘破坏的植被开始抽芽,断了的树桩冒出新枝,连惊云爪子上的血都被灵气裹住,凝成颗小红珠。
火尾狐用脑袋蹭我手背。
我蹲下来抱住它,能听见它心跳里的欢喜。
惊云凑过来,湿漉漉的鼻子顶我后腰。
老皮趴在我头顶,尾巴扫过我耳朵:哭什么?
那老头该高兴才是——他的道,有人接着呢。
我抹了把脸,这才发现自己流泪了。
风卷着灵气拂过脸庞,洗髓伐脉后的经脉里,地仙真意在静静流淌。
我摸了摸胸口——那里还留着苍岩子最后注入的温度。
人心即道。原来如此。
陈丰?阿影递来水壶,发什么呆?
我接过水喝了一口,甜的,带着灵气的清冽。
灵识还散在四周,能清晰感知到:石傀的意识正慢慢沉睡(它累了),夜无尘的心跳很弱(但死不了),老皮的肚子在叫(该找吃的了),还有——
山的那一边,有几缕陌生的灵识在靠近。
很淡,像风吹过草尖。但我知道,他们来了。
我握紧水壶,指节发白。
这一仗,我们赢了。
可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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