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艇的引擎在云层之上发出稳定而低沉的嗡鸣，如同某种巨型昆虫在寂静中振翅。舷窗外，是无垠的、被夕阳染成血红色的云海，下方偶尔能瞥见湛蓝的北大西洋海面，像一块巨大的、流动的蓝宝石。自动驾驶系统忠实地遵循着设定的航线，向着北极圈，向着那片被称为“赫尔海姆”的冰封之地 silent 进发。
李长乐靠在冰冷的金属舱壁上，假寐着。身体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一次次试图将他拖入深渊，但大脑却异常活跃，如同过载的处理器，反复回放着自圣戈特哈德爆炸以来的一幕幕——卡米拉失联前急促的指令，罗曼诺夫在火焰中刻下的诡异符号，“隼”那沉默而决绝的狙击掩护，还有苏婷……那张混合着熟悉与陌生、令人心底发寒的脸。
“钥匙”……“意识共振体”……“破碎之眼”……“赫尔海姆源点”……
这些词汇如同烙印，深深烙在他的意识里。他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揭露者或复仇者，他本身，成了这场席卷全球的黑暗风暴的核心。这种感觉，比面对枪林弹雨更让人窒息。
周胖子坐在主控位，大部分时间也保持着沉默，只有手指偶尔在控制屏上滑动，检查着航线、燃料以及各种传感器数据。他的侧脸在仪表盘幽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冷硬，那双平日里插科打诨的小眼睛里，此刻只有属于老兵的锐利和警惕。他不再是那个嬉笑怒骂的死党，而是变回了那个曾经在阴影中行走的“周涛”。
“我们还有多久？”李长乐睁开眼，声音沙哑地问道。
“照这个速度，避开主要航道和监控区，大概还需要二十个小时。”周胖子头也不回地回答，“燃料够用，但食物和淡水是问题，我们逃出来时带的补给不多。而且……”他顿了顿，指了指一个屏幕上不断跳动的、代表背景辐射水平的读数，“越靠近目标区域，环境辐射水平有微弱但持续的异常升高。不是核泄漏那种，更像是……某种能量场的自然逸散。”
李长乐心中一凛。仅仅是能量场的自然逸散，就能被仪器捕捉到？那个“赫尔海姆源点”所蕴含的能量，究竟庞大到了何种程度？
“能探测到具体来源吗？”他问。
“太远了，而且干扰很强。”周胖子摇头，“图书馆的资料显示，‘赫尔海姆’区域的地质结构极其特殊，冰盖下方隐藏着复杂的远古地壳活动痕迹，可能还存在某种……非自然的构造物。源点就位于其核心。”
非自然的构造物？李长乐想起了在图书馆连接数据库时，惊鸿一瞥看到的那些非欧几里得几何的建筑幻影。
夜幕逐渐降临，舷窗外变成了纯粹的墨黑，只有稀疏的星辰和下方遥远海面上偶尔闪过的、如同鬼火般的船只灯光。潜艇在黑暗中 silent 飞行，像一颗划过夜空的黑色流星。
为了节省能源，周胖子关闭了大部分非必要的照明，只留下仪表盘和导航屏幕的微光。舱内陷入了一种近乎绝对的黑暗与寂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设备的低鸣清晰可闻。
在这种极致的安静中，李长乐感觉自己左臂伤口的疼痛变得更加清晰，仿佛有细小的冰针在不断地扎刺。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将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试图恢复一点体力。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李长乐意识有些模糊，即将被疲惫征服时——
“嘀嘀嘀——！”
一阵尖锐而急促的警报声，猛然打破了舱内的死寂！
李长乐瞬间惊醒，周胖子也猛地坐直了身体，目光死死锁定在主警告屏上！
“什么情况？”李长乐急问。
“被动声呐探测到异常水声信号！在我们下方，深度约五百米！”周胖子语速极快，手指在控制台上狂点，调出声呐分析界面，“不是已知的任何鲸类或大型海洋生物……也不是常规潜艇的声纹特征……妈的，这声音……像是某种……巨大的、金属结构在相互摩擦？”
屏幕上，声呐波纹呈现出一种极其怪异、不规则的 pattern，伴随着一种低频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噪音，通过扬声器放大后，在狭窄的舱室内回荡，让人头皮发麻。
“是‘牧羊人’？还是‘基金会’的潜艇？”李长乐的心提了起来。
“不像！这种声纹太古老了，也太……奇怪了！”周胖子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和警惕，“图书馆的数据库里也没有匹配记录！它好像在……跟着我们？”
他调整了潜艇的深度和航向，试图摆脱这个不明水下物体。然而，无论他们如何改变路线，那个诡异的摩擦声始终如影随形，保持着相对稳定的距离和方位，仿佛一个隐藏在深海黑暗中的、沉默的监视者。
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透过厚厚的艇壳，弥漫在舱内。他们不仅要在天空躲避追兵，在深海之下，似乎也存在着未知的威胁。
“能加速甩掉它吗？”李长乐感到一阵寒意。
“已经在最大巡航速度了！再加速燃料消耗太快，我们到不了格陵兰！”周胖子咬着牙，“这东西……它好像只是在跟着，没有表现出攻击意图。”
但这种被未知存在窥视的感觉，比直接的攻击更让人毛骨悚然。
就在两人神经紧绷到极点时，声呐屏幕上的异常信号，突然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摩擦声停止了，声呐波纹恢复了正常的海洋背景噪音。
那东西……走了？
周胖子和李长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和更深的疑虑。
“它……到底是什么？”李长乐喃喃道。
周胖子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调出了航行记录，将刚才那段异常的声呐数据单独保存、加密。他的脸色异常凝重。
这个小插曲，像是一道来自深海的警示，让原本就危机四伏的航程，蒙上了一层更加诡异和不祥的色彩。
接下来的航程，两人再无睡意。周胖子加强了所有传感器的监控力度，李长乐也帮忙盯着各种屏幕，警惕着任何一丝异常。
当东方再次泛起鱼肚白时，舷窗外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蔚蓝的海水逐渐被浮冰取代，起初只是零星的冰块，很快就连成了片，最终变成了一望无际、闪烁着刺眼白光的冰原。气温急剧下降，即使有艇内环境控制系统，一股渗入骨髓的寒意依然无法完全驱散。
格陵兰，到了。
“我们进入‘赫尔海姆’外围区域了。”周胖子指着导航屏幕上那个不断闪烁的、代表目标坐标的红点，“不能再飞了，冰原上空容易被雷达发现。我们得下潜，从冰层下面接近。”
他操控着潜艇，开始下降高度，最终贴着冰原的边缘，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冰冷彻骨的北冰洋海水之中。
舷窗外瞬间被幽深的蓝色所取代。阳光透过厚厚的冰层，被过滤成一种朦胧而诡异的光晕，在水中投射出变幻莫测的光斑。巨大的冰山如同白色的巨兽，在水下投下庞大的阴影。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潜艇推进器轻微的嗡嗡声。
周胖子根据图书馆数据库提供的、极其粗略的水下地形图，操控着潜艇在冰山和冰架底部小心穿行。这里的海床地形复杂，暗流涌动，航行变得异常艰难。
突然，主动声呐扫描反馈回来的图像，让两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前方大约两海里处，冰层之下，声呐显示出一个巨大的、规则的……几何体结构！
那绝非自然造物！它庞大无比，像是一座沉没在水下的、由某种黑色金属构成的金字塔，或者说是某种多棱体的基座？其表面光滑得不可思议，反射着声波，勾勒出锐利而冰冷的线条。
而在那巨大结构的中心位置，声呐探测到了一个……“空洞”？一个仿佛连声音和物质都能吞噬的、绝对的“无”之区域！所有的声波信号到达那里，都如同泥牛入海，没有任何回波！
“那就是……‘赫尔海姆’？”李长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即使隔着厚厚的海水和艇壳，他也能隐约感觉到，从那“空洞”中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压迫感。那不是能量辐射，而是一种……仿佛连时空本身都被扭曲的、本质上的“异常”！
“看来没错了……”周胖子的声音也干涩起来，“那个‘空洞’，应该就是‘源点’所在。而那巨大的人造结构……妈的，这玩意绝对不是罗曼诺夫或者‘基金会’能造出来的！这看起来……比他妈的人类文明古老多了！”
是“破碎之眼”的造物？还是某个早已消亡的远古文明的遗迹？
就在这时，探测屏幕上，在那巨大结构的边缘区域，突然出现了数个细小的、正在移动的热源信号！
不是海洋生物！是人类的潜水器！而且不止一艘！它们正围绕着那巨大结构，似乎在……布设着什么？
“他们已经到了！”周胖子低吼一声，“是‘基金会’还是‘破碎之眼’？”
几乎在同时，潜艇的通讯频道里，突然强制切入了一个信号！一个经过严重失真、却依旧能听出冰冷与嘲弄的声音，响了起来——正是苏婷的声音！
“真是令人感动的执着啊，李长乐。像扑火的飞蛾，一路追到了这里。”
她的声音透过海水和钢铁，清晰地传入舱内，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看来，‘钥匙’已经送货上门了。也省得我们再去到处找你。”
“欢迎来到，‘赫尔海姆’。”
“欢迎来到……你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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