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门处的混乱仍在继续。
另外两个感染者同样力大无穷,不知痛楚,疯狂地冲击着栅栏。族人们用长矛捅刺,用石块投掷,却只能稍稍阻滞它们的脚步,那层僵硬的青黑色皮肤似乎提供了某种可怖的防护。
恐惧像毒雾一样弥漫,每一次感染者嘶吼着扑近,都引起一阵惊慌的后退。
沈傩如同激流中的磐石,她的身影在三个感染者之间穿梭。手中的古钺并未开刃,每一次挥动却带着风雷之势,并非直接劈砍,而是或拍在感染者肩颈衔接的僵节处、或震向它们心口黑气最浓的位置、或点在手腕扭曲的关节缝……
每一次接触,古钺柄都微微发颤,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感染者嘶嚎着退开,黑气溃散时,她指尖的微光也跟着闪一下。她的傩舞步法玄妙,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疯狂的扑击,姿态甚至带着一种冷冽的美感。
但黎鹤看得分明,她蹙眉时,下唇被无意识咬出道白印;挥钺震开感染者时,握钺的手在抖,指节泛白,钺柄上沾的尘土都被震得往下掉;
周身的微光暗得快,连金甲肩甲的纹路都快要看不清,弯腰躲感染者扫击时,肩膀极轻地颤了下,呼吸也从‘稳’变成了‘浅而急’,每吸一口气都带着点闷。她在消耗,巨大的消耗。
“黎鹤!”
沈傩的声音再次响起,穿透战场的喧嚣,依旧是指令,不容置疑。
“巽位!风行步,扰其左翼!”
黎鹤的心脏猛地一跳。巽位?风行步?那是他前几天才刚刚死记硬背下来的方位和步法名称,只在空地上比划过,从未在实战中……
他没有时间犹豫。
那个被救下的年轻族人惊惶的眼神,沈傩愈发黯淡的金光,还有自己刚才许下的“参与”的承诺,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
他咬紧牙关,低吼一声,压下心头的恐惧,猛地向前冲去。脑子里拼命回忆着关于“巽位”的一切——东南方位,风行之属,主迅捷、干扰。
他看不到虚无的方位图,只能凭借感觉和记忆,拼命冲向沈傩左前方那片区域。脚步试图踩出所谓的“风行步”,却因为紧张和地形的坑洼而变得踉跄歪斜,毫无“风行”的飘逸,倒像是慌不择路的逃窜。
感染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其中一个猛地扭转身体,僵硬的手臂带着风声横扫过来!
黎鹤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完全是凭着一股求生本能,连滚带爬地向旁边扑倒,狼狈不堪地躲过了这一击,弄得满身尘土。
“步法不对!意先行,身随动!你想的是逃,不是扰!”沈傩的斥责声同时传来,伴随着她一钺震开另一个感染者的闷响。
黎鹤脸颊滚烫。但他爬起来的瞬间,他扔出块带棱角的石子,准头歪了,却正好砸在感染者膝盖的僵节处;感染者‘嗬’了声,动作顿了半秒,原本要扫向沈傩后背的胳膊慢了!
就这半秒,沈傩猛地转身,古钺‘咚’地砸在它心口黑气处,黑气散了大半;黎鹤看得清楚:自己喊得哑了的嗓子、扔偏了的石子、绕得蹩脚的圈,真把感染者的劲‘拆’了点——沈傩刚才那一下,比之前省力多了。
有用!哪怕再笨拙,也有用!
这个认知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不再去刻意追求完美的‘风行步’,而是死死记住‘干扰’这个目标,绕着感染者跑时,专挑它转身慢的空档;扔石块就瞄准它膝盖,用青铜钺虚晃就往它眼前挥,喊得嗓子发哑也不停。
虽还是像蹩脚的游击手,却没了之前的慌乱,脚踩进个浅坑,膝盖猛地磕在石头上,疼得他抽气,却本能往侧翻,手撑地时摸到块碎木屑,顺势一撑又爬起来;
这一摔一撑间,他忽然懂了:‘风行步’不是空地上练的‘飘’,是踩坑时能扭腰躲、摸东西能借力爬的‘活’,是能缠着敌人、不被一下拍死的‘韧’,刚才踉跄绕圈时,脚不自觉跟着感染者转身的慢劲踩,倒真把它缠得少撞了两次栅栏。
他的动作依旧生涩,甚至好几次差点被自己绊倒,险象环生。有两次,都是沈傩及时出手,古钺带着残影格开致命的攻击,他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也从未如此真切地体会到,在真正的战斗中,平日里千百次的练习与临场反应之间,隔着怎样一道鸿沟。
但他没有退缩。
每一次惊险的躲闪,每一次笨拙的干扰,都让他对“方位”、对“步法”的理解加深一分。他开始模糊地感受到,为什么沈傩要他站特定的位置,为什么某些步法能更好地调动身体、闪避攻击。那不是玄学,是千锤百炼出的、最有效的实战经验!
战斗不知持续了多久,仿佛很长,又仿佛只有一瞬。
终于,在沈傩又一次精准的震击下,最后一个感染者身上的黑气剧烈波动,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动作彻底僵住,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不再动弹。
现场一片狼藉,栅栏破损严重,地上满是脚印和拖痕。
族人们筋疲力尽,之前磨木棍的粗嗓门青年,拄着断了尖的长矛蹲在地上,胳膊被扫到的地方肿起个大包,却还攥着带血的木棍,盯着地上的感染者尸体嘟囔:‘娘的……真能打退’;
旁边攥过山薯的族人抹了把脸,掌心的血蹭得满脸都是,却先摸了摸怀里,刚才护着的半块干饼没丢,是要给躲在洞里的娃留的;没人说话,却都互相递着水囊,手还在抖,却没再慌。
他们喘着气,脸上是后怕,还有点‘居然活下来’的茫然。黎鹤几乎脱力,拄着青铜钺时指节发白,汗水混着尘土从额角滑进衣领,蛰得皮肤疼也没动,他下意识活动了下刚才摔疼的膝盖,却发现刚才慌里慌张踩的‘风行步’,竟然比空地上练的还顺。
沈傩站在倒下的感染者中间,气息也略显急促。她收回古钺,目光扫过一片混乱的现场,最后落在喘着粗气的黎鹤身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片刻。
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失望或是冰冷的审视,也没有赞许,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他确实踏入了这片战场,确认他活了下来,确认他那笨拙却拼尽全力的“干扰”,确实起到了作用。
然后,她转过身,开始检查感染者的状况,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对周围的族人下令:“收拾现场,焚烧尸体,彻底净化此地。巡逻队加倍,警惕下一次袭击。”
黎鹤望着她的背影,缓缓直起身。
浑身的肌肉都在尖叫抗议,心脏仍在狂跳,死亡的恐惧余温犹存。
但他握着青铜钺的手,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稳。
他握着青铜钺,钺柄沾着尘土和他掌心的血,硌得掌纹发疼,却比任何时候都稳;扶着栅栏直起身时,木刺扎进手也没缩,目光扫过地上的石子、断矛、还有沈傩背影处淡得快没的微光……
他刚才不是站在旁边喊,是真摔了、真扔了石子、真帮着挡了点;这踉跄的第一步,踩在满是脚印的泥地上,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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