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鹤的心被沈傩那一个“行”字烫得发紧,像揣了块烧红的炭。他几乎是急不可耐地扎进更疯魔的练习里,把老艺人的点拨和沈傩的严苛要求揉碎了,一点点往骨头缝里塞。
每回抬手,每回落脚,都带着明白的目标,不再是为逮那虚乎的流光,是为了能在真刀真枪的厮杀里,站在她旁边,而不是屁股后头。
可现实的警信来得比他想的更快,更邪乎。
第二天后晌,日头还没偏西,聚居地边儿上突然炸起凄厉的竹哨声!那是顶顶要命的警戒信号,意思是有极端危险的幺蛾子逼上来了。
所有能动弹的人瞬间抄起手边能算家伙的东西,冲向寨门。黎鹤的心猛地一坠,抓起那柄练习用的青铜钺,跟着人流玩命跑。
寨门口的景象让他胃里直翻腾。
不是大股的失魂者进攻,可情形却更瘆人。只有三个“人”正晃晃悠悠地想撞开简陋的栅栏。他们穿着边境村子的衣裳,脸上、手上露着的皮肉却泛着一种不祥的青黑色,僵得像烂木头。眼珠子空洞无神,嘴角歪斜,淌着浑黄的哈喇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像人声的嘶吼。
最让人汗毛倒竖的是,他们手脚动作极不协调,一会儿发疯撞栅栏,一会儿又会突然卡住,扭着摆出几个残缺不全、却又隐隐能认出来的傩舞动作片段,一会儿是‘踏地生根’歪歪扭扭的跺脚,一会儿是‘捧式’勾着手的抬臂,全是这几天刚练的立心傩架子,活像被看不见的线扯着的、坏了弦的木偶。
“是东头村的老王叔跟他俩儿子!”有人吓得喊破了他们的身份,“昨儿个还好端端的,咋……咋成这德行了?!”
恐惧像瘟病一样在看守的族人里窜。面对熟得不能再熟的乡邻变成这鬼样子,好多攥着家伙的手都在抖,不忍心下手,也不知道该咋下手。
“退后!”
清凌凌的声音像冰块砸进乱哄哄的热汤里。沈傩的身影悄没声息地出现在最前头。她还是没穿全甲,但手里已经握住了那柄象征性的傩仪古钺,周身散着让人心慌的低气压。
她的目光扫过那三个行为诡异的染病者,金色的眼珠子骤然一缩。
“鬼疫……变种了。”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从没有过的凝重,“游光不再满足于慢慢啃,它在‘学样’,在‘偷师’利用傩舞的力气反过来咬人!”
她的话让所有人后脊梁发凉。
正这当口,那个叫“老王叔”的染病者猛地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叫,僵硬的胳膊以一个邪门的角度扭着,带着一股蛮横的巨力,“咔嚓”一声撞断了一根栅栏木桩,直勾勾朝着最近一个吓傻了的年轻族人扑过去!速度快得吓人!
那年轻族人吓得闭眼尖叫,忘了躲。
要命关头,一道影子猛地冲出来,黎鹤肩膀狠狠撞在那族人后背,疼得他牙咧嘴,俩人滚在地上时,他还下意识把族人往自己身后护了护;刚才攥青铜钺太狠,指节磕在地上,磨破了皮渗出血,可他顾不上疼,眼里只盯着扑过来的染病者!
染病者扑了个空,嘶吼着转身,空洞的眼珠子锁定了新目标——地上的黎鹤。
黎鹤甚至能闻见对方身上传来的、混着泥腥和某种腐烂味的恶臭。恐惧瞬间掐住了他的心口,四肢都有点发软。
“坤位!起势!”
沈傩冰凉的声音像鞭子抽在他耳根子,没一丝慌乱,只有死命令。
几乎是本能反应,黎鹤甚至来不及琢磨,求生的念头和这些天刻进骨头里的练习起了作用。他猛蹬地,向侧后边滚去,同时腰腹使劲,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在一个狼狈透顶的姿势下,勉强摆出了“立心之傩”起手式的架子——落在理论上的“坤位”。
就在他‘立心之傩’架势撑开的刹那——手心里的青铜钺忽然发烫,扑过来的染病者动作猛地卡了下,胳膊僵在半空,像扯它的‘线’被什么东西绊了;黎鹤甚至能看见,染病者身上冒的黑气,在他架势撑开时缩了缩,像怕那股‘立心’的劲。
这不起眼的一下,够了。
一道金色的钺影像撕破乌云的闪电,准准劈下!没砍向染病者,而是重重砸在他前头的地上。
“轰!”
一股无形的气浪以古钺落点为中心炸开,带着煌煌正气。那染病者像被烫了似的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身上冒起丝丝黑气,趔趄着往后倒退。
沈傩的身影已经像鬼似的挡在了黎鹤前头。
“清栅栏!加固!快!”她头也不回地厉声下令,声音震醒了吓呆的众人。
族人们如梦初醒,之前磨木棍发牢骚的粗嗓门青年,这会儿攥着磨出血泡的木棍顶在最前头,喊着‘别让它撞开栅栏!娃还在里头!’;攥过山薯的族人也举着柴刀冲上去,刀把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摘的止血草,他们怕得手抖,却没人往后退。
黎鹤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心口狂跳得像要撞出来。刚才那一下,跟阎王爷擦肩而过的哆嗦劲儿还没散。他看着沈傩挺直的背影,看着她只凭一下就逼退了变种的染病者,一股搅着后怕、庆幸还有……无比清楚认知道理的滋味涌上来。
这不是练习。这不是打比方。
这是真玩命,是真会死人的。
黎鹤攥着带血的青铜钺,刚才染病者扑过来的恶臭还在鼻尖,后背摔疼的地方还在发麻,忽然懂了:之前纠结‘流光够不够亮’、埋怨‘练舞累’,全是屁话;这不是练习,是刚才那族人差点被扑到、沈傩扛着耗神挡在前头的真生死,他得快点长劲,不然下次,沈傩挡不住的时候,他连‘掺和’的资格都没有。
沈傩没看他,专注地用古钺和简单的傩舞步法限制着三个染病者的动弹,给族人抢时间。她的动作依旧带着神性的好看和力道,但黎鹤却头一回清楚地看见,每挥动一次古钺,她指尖流转的金光好像都弱了一分,连挥钺的动作都慢了半拍,落钺时手腕会轻晃一下,玄色衣摆扫过地面,带起的风都比刚才轻了点。
危机逼到眼前,不再是远处的风声,是张牙舞爪扑到了家门口。
而他,必须长得再快些。
他咬着牙,用手背蹭掉额角的冷汗,撑着发软的双腿,挣扎着站了起来。摔疼的后背扯得生疼,腿晃了晃,他赶紧攥紧青铜钺,指节蹭到刚磨破的伤口,疼得一缩,这疼反倒让他清醒:
刚才是沈傩挡着,下次她没力气挥钺了,这钺就得他举稳。他重新攥紧了手里的青铜钺,目光不再飘忽,死死钉住了前头那乱糟糟要命的战局。
那个“掺和”的许诺,这会儿沉得让他喘不过气,却也明白得吓人地指给了他唯一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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