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是在一阵清雅的药香中醒来的。
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睁开眼，没有初醒时的迷茫，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脑海中依旧空空荡荡，像被水洗过的天空，没有云彩，也没有飞鸟。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从哪里来，为何受伤。但很奇怪，他并不感到恐慌，反而有种卸下千斤重担的轻松。
身体依旧虚弱，四肢酸软无力，但胸口不再有那种令人窒息的闷痛，呼吸也变得顺畅。他低头，看到那块温润的古玉依旧贴在心口，散发着令人安心的微光。
“大哥哥，你醒啦！”灵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粥，轻快地走进来，脸上是纯然的喜悦，“爷爷说你要多休息，但也要吃点东西才能好得快哦。”
叶凡坐起身，接过粗陶碗。粥是淡淡的褐色，散发着米香和一种说不清的草木清苦气。他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温度刚好，味道……并不难喝，甚至有种熟悉的暖意流入胃里，驱散着虚弱带来的寒意。
“谢谢。”他轻声说，抬头看向灵儿，“我……睡了多久？”
“从你上次醒来到现在，又睡了一天一夜啦！”灵儿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双手托腮，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大哥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记得什么了吗？”
叶凡轻轻摇头，眼神清澈却带着一丝自嘲：“头不疼。只是……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灵儿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但很快又被乐观取代：“没关系！爷爷说记忆就像山里的雾，有时候散开，有时候又会聚拢。你先好好养身体！对了，爷爷说你身体里有股很厉害的气息在帮你恢复，让你可以试着慢慢走动一下，但不能累着。”
叶凡点点头。他确实感觉到体内有一股温和的力量在缓缓流动，修复着受损的地方。他放下空碗，尝试着下床。双脚落地时有些发软，他扶住床沿站稳，深吸了一口带着药香的空气，一步步慢慢走向门口。
药庐建在山谷向阳的坡地上，几间朴素的木屋，围着一个种满奇花异草的小院。院子一角，架着几个药棚，上面晾晒着各种形态、颜色的药材。远处，溪流潺潺，云雾在山腰缭绕，宛如仙境。
叶凡站在屋檐下，看着这一切。陌生，却又奇异地不感到排斥。
老者正在院中整理药材，看到叶凡出来，只是微微颔首，继续手中的活计。他拿起一株叶片呈星状、边缘有细锯齿的紫色小草，问道：“灵儿，这‘紫星兰’采摘时，为何要带露水，且忌用铁器？”
灵儿立刻答道：“因为紫星兰的灵气集中在晨露未干时最盛，铁器金气会损伤其阴柔药性，需用玉片或竹刀采摘！”
老者满意地点点头，又拿起一块黑褐色、形如干瘪婴儿的根茎：“那这‘何首乌’，百年以上者，如何辨别？”
灵儿凑近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百年以上的何首乌，断面有云锦状花纹，质地坚硬如石，气味沉郁带甘！”
叶凡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那些药材的名字、特性，对他而言如同天书。但奇怪的是，当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花草根茎时，心底会泛起一种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熟悉感。看到“紫星兰”，他会觉得叶片边缘的锯齿蕴含着某种规律；看到“何首乌”，他会下意识地觉得那块根茎内部，应该有着更复杂的结构。
他不由自主地走近几步，目光落在老者手边一株叶片焦黄、形态萎靡的植物上。那植物种在一个陶盆里，显然备受呵护，但状态很差。
老者注意到他的目光，叹了口气：“这株‘七心海棠’难得，可惜水土不服，灵气日渐消散，老夫试了几种方法，都难以挽回。”
叶凡看着那焦黄的叶片，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叶脉。指尖传来一种枯萎的、挣扎的微弱悸动。他闭上眼，集中精神，体内那股温和的力量似乎受到牵引，缓缓流向指尖。他不懂任何医术，只是凭着一种本能，将那股带着生机的暖意，透过指尖，极其细微地渡了过去。
一息，两息……
就在老者以为他只是好奇触碰时，那株七心海棠最顶端一片焦黄的叶子边缘，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一丝枯黄，泛起了一丁点几乎难以察觉的嫩绿！
虽然只有针尖大小的一点变化，而且叶凡随即感到一阵眩晕，连忙收手扶住旁边的木柱，脸色发白。但这细微的变化，却让老者和灵儿同时瞪大了眼睛！
“灵……灵气滋养？”灵儿失声惊呼，难以置信地看着叶凡，又看看那株海棠。她深知，即便是爷爷，要如此精准地控制自身灵气滋养一株濒死的灵植，也绝非易事！这需要对生命气息有着超凡的感知和控制力！
老者深邃的目光落在叶凡苍白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和探究。他快步上前，抓起叶凡的手腕探查。脉象依旧虚弱，但那股潜藏的生机的确异常精纯和……亲和？仿佛天生就与草木灵气有着某种共鸣。
“你……”老者看着叶凡茫然无措的样子，将到了嘴边的疑问压了下去。他不动声色地松开手，淡淡道：“你身体未愈，不可妄动元气。回去休息吧。”
叶凡点点头，他也感到一阵疲惫袭来，刚才那一下似乎消耗不小。他顺从地回到屋里躺下。
灵儿却按捺不住好奇，凑到老者身边，压低声音：“爷爷，大哥哥他……是不是……”
老者望着木屋的方向，目光悠远：“天生灵体？还是……某种沉睡的本能被唤醒？蚀魂咒冲散了他的记忆，却似乎……没有完全抹去他灵魂深处的一些东西。有趣，实在有趣。”
他顿了顿，对灵儿吩咐道：“去把我那本《百草初解》拿来。既然他是一片空白，或许……可以从头开始。”
灵儿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爷爷的意思，飞快地跑向书房。
屋内，叶凡躺在床上，并未睡着。他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指尖，回忆着刚才那奇异的感觉。触碰植物时，那种微弱的共鸣，传递生机的本能……这些，是他“以前”就会的吗？那个“以前”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蕴灵古玉。古玉温润，仿佛在回应他的困惑。
空白的世界里，似乎透进了第一缕微光。而这缕光，与满院的药香，紧密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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