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芹坐着拖拉机进屯的动静,惊起了老槐树上的一群寒鸦。
车子还没停稳,她就利索地跳了下来,一身镇上买来的藏蓝色呢子大衣,在这灰扑扑的屯子里显得格外扎眼。她脸上没有半分新丧父亲的悲戚,甚至连象征性的黑袖章都没戴。那双精明的眼睛滴溜溜一转,不是先往山脚那座新坟去,而是径直朝着老队长赵大山家快步走去,高跟鞋在冻得硬邦邦的土路上踩得“哒哒”作响,像是在敲打着一种不祥的讯号。
“队长!赵队长!”人还没到院门口,她那尖利的嗓音就先传了进去,“赶紧的,给我家那老房子寻个买主!我急着出手!”
正是晌午饭点,屯里人大多端着碗在自家炕头上或者蹲在院门口吃饭。这话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池塘,瞬间激起了千层浪。乡亲们纷纷放下碗筷,惊疑不定地循着声音走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许久未归的女人。
老支书赵大山正端着碗苞米碴子粥,闻声走出来,眉头拧成了疙瘩:“秀芹?你这……你这说的什么话?你爹刚入土,骨头还没凉透呢!再说,那房子,屯里乡亲们心里都清楚,现在是小熊住着,他给你爹打了幡、摔了盆,送了终,按老礼儿,这就是他的家!”
“老礼儿?哈!”何秀芹双手一叉腰,声音又拔高了一个调门,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什么老礼儿?哪条王法规定的?啊?我告诉你,赵大山,现在讲法律!法律上,我,何秀芹,是何大炮唯一的亲闺女,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他熊崽子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姓人,凭什么占着我何家的房子?谁知道他当初那么殷勤地伺候我爹安得什么心?是不是早就盼着我爹死,好霸占我们何家的家产呢!”
这话太过刻薄恶毒,带着一股子镇上学来的泼悍劲儿,围观的乡亲们顿时炸了锅。
“何秀芹!你还要脸不要!”邻居快嘴婶子第一个忍不住,把碗往窗台上一墩,指着她的鼻子就骂,“你爹躺床上动弹不得那小半年,你回来过几趟?端过一碗水还是递过一口药?要不是人家熊崽子没日没夜地守着,擦屎刮尿,端茶送水,你爹能走得那么安详?早就臭在炕上了!你现在倒有脸回来抢现成的?”
“就是!”另一个性子急的老娘们也跟着附和,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何秀芹脸上了,“现在看你爹入土为安了,你闻着味儿就回来抢家产了?你爹就是养条狗,也知道摇摇尾巴看家护院,比你强!”
“熊仔对你爹,比亲儿子还亲!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有脸在这儿嚷嚷!”人群里不断有人斥责,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熊哥原本在自家院里劈柴,闻讯赶来,听到这些尖锐的争吵和何秀芹那些诛心之言,脸色瞬间灰暗下去,嘴唇紧抿着。他想起还在局子里的赵老四,想起干爹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的话,心中那份沉重的愧疚和无奈又翻涌上来。他默默分开激愤的众人,走到何秀芹面前,没有看她的眼睛,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砸在冰冻的土地上:
“姐,你别吵了。我搬出来。房子、宅子,你随便处置。干爹留下的东西,我一样不要。”
他这话一出,乡亲们更是又气又心疼,纷纷围上来劝他:
“熊崽子!你傻啊!凭什么你让出来!”
“这房子就该是你的!你伺候何大叔到最后,这是你应得的!”
“不能让这没良心的女人得逞!”
何秀芹脸上刚露出一丝计谋得逞的得意,然而,她嘴角那点笑意还没来得及展开,就很快僵住了,继而消失无踪。
她放出卖房的风声,价格要得极低,几乎是半卖半送,指望着能快点变现,拿了钱好回镇上。可她远远低估了屯里人,乃至周边几个屯子乡亲们那朴素的正义感和紧密的邻里情分。任凭她怎么托人吆喝,怎么在集市上逢人便说,甚至主动一降再降价格,所有人,只要一听是靠山屯何大炮的房子,是何秀芹要卖,脑袋都摇得像拨浪鼓,眼神里满是鄙夷。
“呸!这缺德带冒烟的便宜,咱不占!”
“买了这房,夜里能睡得安稳?脊梁骨不得被乡亲们给戳断了?”
“对不起熊崽子,更对不起何大叔在天之灵!这事儿咱干不出来!”
整整半个月,何秀芹连一个正经问价的人都没找到。那三间虽然老旧但被熊哥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木刻楞房,就像被钉死在了那里,在寒冷的北风中沉默着,无人问津。
这女人眼见卖房无望,眼珠子一转,竟又生生憋出一个更恶毒的主意。她再次找到熊哥,这次却换了一副嘴脸,假惺惺地挤出几滴眼泪,带着哭腔说:“大熊啊,你看,这房子姐一时半会儿也卖不掉,空着也是空着,你…你先还住着吧。毕竟你也伺候我爹一场……”
还没等眉头紧锁的熊哥开口,她话锋猛地一转,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滴溜溜在他简陋的屋里扫视,声音也压低了些,带着一股蛊惑和威胁交织的味道:“不过,大熊,姐可是听人说了,我爹……我爹他私下里可攒了不少‘黄鱼’(金条)!他肯定都留给你了!姐也不多要,你拿出来,咱们对半分!姐保证,拿到钱立马走人,再也不来烦你!不然……” 她脸色一沉,语气变得阴冷,“我可就要去镇上告你!告你侵占遗产!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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