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七天。
金丝阁内,熏香袅袅,珠帘玉翠。
杨烈人没到,赏赐却流水一样地送了进来。
东海的夜明珠,江南的云锦,西域的葡萄美酒,还有一整套据说是前朝宫廷匠人打造的赤金头面。
任何一件,都足以让京城的贵女们争破头。
但对苏清影而言,这些东西却带着一股子寒气。
她被困在这座华丽到令人窒息的笼子里,每日里除了面对送东西来的侍女,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那个男人,那个野蛮的北疆王,把她抢进王宫,扔在这里,然后就消失了。
这种被高高捧起,却又彻底无视的感觉,比直接的羞辱和折磨更让她心慌。
未知的恐惧是最好的催化剂,让她夜夜无法安眠。
今天,侍女又送来了一件薄如蝉翼的月白色纱裙。
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细碎的兰花,走动间,那银光流动,华美至极。
“苏姑娘,这是大王特意命人为您寻来的‘流光纱’,您穿上一定好看。”侍女的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
苏清影没说话,只是任由侍女为她换上。
纱裙很薄,也很贴身。
北疆的秋夜已经很凉了,衣料贴在肌肤上,激起一层细密的疙瘩。
她走到铜镜前,镜中的人儿面容憔悴,一双水润的眼眸里全是挥之不去的惶恐。
这身衣服,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勾勒得一清二楚,纤细的腰肢,挺翘的臀线,在轻纱下若隐若现,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魅惑。
可她只觉得屈辱。
这哪里是衣服,这分明是一件等待被主人欣赏的玩物的外包装。
她攥紧了手,指甲陷进肉里。
就在这时,阁楼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身上那股子混杂着铁锈和烈酒的气息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霸道得不讲道理。
是杨烈。
苏清影的心脏猛地一抽,整个人都僵住了。
杨烈扫了一眼屋内的侍女,那些人立刻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顺手还把门给带上了。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杨烈没有立刻走过来,他只是靠在门边,双手抱在胸前,用一种审视货物的姿态,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我看着他,他的视线毫不掩饰,像带着温度的刀子,在我身上一寸寸地刮过,让我浑身发烫,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我下意识地想要用手遮挡,却又觉得这动作太多余,也太可笑。
终于,他迈开步子,一步步朝我走来。
他走得很慢,皮靴踩在名贵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下,都敲在我的心尖上。
我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浓烈的雄性气息,混着淡淡的酒气,让我有些晕眩。
他没有做出任何粗暴的举动,反而在我对面的软榻上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坐。”
他吐出一个字,不带任何情绪。
我不敢不从,僵硬地在他对面坐下,身体绷得笔直。
“听说,你是京城第一才女?”
杨烈抿了口茶,慢悠悠地开了口。
我愣住了。
我预想过无数种可能,被羞辱,被折磨,被……唯独没想过,他会坐下来,跟我聊这个。
“……不敢当。”我小声回答。
“哦?不敢当?”他挑了一下眉,“我读过你那首《临江仙》,‘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有点意思。不过格局小了点,都是些小女儿家的无病呻吟。”
我彻底懵了。
这个传闻中杀人如麻,茹毛饮血的北疆蛮王,居然……在跟我谈论诗词?
他是在羞辱我吗?
还是说,传闻有误?
我看着他,试图从他那张英俊却冷酷的脸上,找出一点线索。
可他的表情平静无波,深邃的眼眸里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让我心底的恐慌,又多了一丝迷惑。
“怎么不说话了?”杨烈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本王说错了?”
“大王……也懂诗词?”我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呵,杀人杀多了,总得找点别的事干干,不然脑子该生锈了。”他答得理所当然,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比起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本王对算学更感兴趣。听说,苏小姐的心算之能,连户部的老算师都自愧不如?”
我的心又是一沉。
他连这个都知道。
他到底想干什么?
气氛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流淌,我甚至产生了一瞬间的错觉,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并非那个传说中的恶魔。
他谈吐不凡,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这种反差,让我有些动摇。
或许……他并不是那么野蛮?
或许……我可以试着与他周旋,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杨烈突然放下了茶杯。
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嗒”的一记轻响,把我从幻想中惊醒。
我抬起头,对上了他的双眼。
那里面,之前那点若有若无的温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窟般的森然和洞悉一切的嘲弄。
“聊了这么久,也该说说正事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股迫人的压力再次袭来。
“你父亲苏望之,在朝中的位置,是不是快坐不稳了?”
这句话,如同九天之上的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响!
我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冲上了头顶,然后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
我的伪装,我的侥幸,我刚刚升起的那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在这一句话面前,被砸得粉碎!
他什么都知道!
“把你这个宝贝女儿送来我这儿,是想让你当说客,劝我归顺朝廷?”
他看着我煞白的脸,继续往下说,每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砸在我的心上。
“还是说……你爹已经把你当成了一颗弃子,扔过来,只是为了让他自己能在京城那场烂泥潭里,多苟延残喘几天?”
“不……不是的……”我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有力的反驳。
“不是?”杨烈笑了,那笑意里全是轻蔑,“苏清影,你当本王是那些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京城草包吗?”
“你以为你是什么?皇帝送来的礼物?美人计?”
“别太高看自己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那巨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
“在本王眼里,你和你爹,还有那个坐在龙椅上的老东西,不过都是一盘随时可以掀翻的棋局上的棋子罢了。”
“而你,现在是我的战利品。”
他丢下这句话,再也不看我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门被重重地关上。
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整个人瘫软在冰冷的地毯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看透了。
我不是棋子,我是诱饵,是父亲抛出来吸引恶狼注意力的那块肉。
而现在,这头恶狼,已经连带着肉和陷阱,都看穿了。
不行!
我不能就这么认命!
绝望之中,一丝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我必须把这里的真实情况告诉父亲!让他知道,杨烈根本不是可以被腐化、被迷惑的莽夫,他是一头比所有人想象中都更可怕的凶兽!
夜深人静。
苏清影找到了随她一同前来的心腹侍女,两人躲在阁楼最深的角落。
她咬破指尖,用鲜血和着特制的药水,在一块手帕上飞快地写下一行行细小的密字。
这是苏家的秘法,只有苏家人才能看懂。
“小翠,天亮之后,你想办法把信鸽放出去,一定要送到!”她将手帕塞给侍女,神色决绝。
阁楼外的树影里,一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
片刻之后,王宫书房。
夜琉璃单膝跪地,将刚刚发生的一切汇报给了杨烈。
“主公,是否要拦截?”
“拦截?”杨烈正在擦拭他的佩剑,闻言手上动作一顿,随即笑了。
“为什么要拦?让她发。”
贾诩坐在一旁,端着一杯温酒,病恹恹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杨烈把剑归鞘,站起身。
“不过,信的内容,得改改。”
他走到贾诩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文和,这事儿你拿手。给京城那位皇帝陛下,还有我那位‘老丈人’,写一封他们最想看到的信。”
贾诩会意,放下酒杯,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主公放心,诩明白。”
“就说……本王已经被这位京城第一才女迷得神魂颠倒,整日沉迷酒色,不理政事。燕军上下怨声载道,军心涣散。”杨烈踱着步,嘴里念叨着。
“最好再提一提,本王为了讨美人欢心,正在大兴土木,劳民伤财。”
“如此,甚好。”贾诩抚着山羊胡,眼中精芒闪动。
黎明时分。
一只信鸽从金丝阁的窗口飞出,振翅飞向了南方。
只是,它身上绑着的那块手帕,早已被掉包。
新的手帕上,用一种模仿女子口吻的笔迹,写着一封充满了喜悦和炫耀的“家书”:
“……女儿一切安好,燕王粗鄙,却对女儿言听计从,沉迷于女儿的美色与才情,已许诺开春便为女儿修建摘星楼……此人志大才疏,贪图享乐,不足为惧,父亲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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