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那光来得诡异,像是天顶破了个窟窿,倾泻下凝固的牛奶。
第二夜,光芒更甚,山谷里针落可辨,战士们枕戈待旦,却连个鬼影子都摸不到,反而被照得心神不宁。
到了第三夜,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不是什么天有异象,而是敌人布下的天罗地网。
这片人造的“白昼”,正在无情地扼杀他们赖以生存的黑夜。
临时指挥部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林锋站在简陋的沙盘前,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片山谷是他们的根,夜战是他们的魂。
敌人这一手,釜底抽薪,狠辣至极。
“团长,这光太邪性了,弟兄们连个厕所都不敢上,生怕屁股被对面的狙击手当成靶子。”一营长王铁柱瓮声瓮气地抱怨,他手下的兵都是夜老虎,如今却被这“月光”晒成了病猫。
“气象组怎么说?”林锋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
“报告团长,连续三晚,高空都是厚重的阴云,别说月亮,连星星都看不见一颗。”
林锋的目光扫过地图,最终定格在根据地外围最高的那座“鹰嘴峰”上。
他一言不发,披上外衣就往外走。
登上后山的了望哨,他举起望远镜,瞳孔骤然收缩。
鹰嘴峰以及周围几处制高点的山顶上,果然矗立着数个庞然大物,正发出刺眼的弧光。
无数面巨大的镜子被精心布置在它们周围,以刁钻的角度将光线反射、折射,最终像一张巨大的光幕,严丝合缝地笼罩了整个山谷。
“人造月光带……”林锋嘴里吐出这五个字,心头一片冰冷。
敌人这是要用绝对的光明,剥夺他们最后的夜战自由!
当晚的紧急会议,所有人的脸色都和头顶那片惨白的天空一样难看。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瘦小的身影猫着腰钻了进来,是通讯组的小文哥。
他浑身泥水,脸上却带着一丝兴奋的潮红。
他摊开一块刚从地上捡来的陶片,上面用石子刻着几道弯弯曲曲、频率诡异的波形。
“团长,我听了一整夜。”小文哥的声音有些沙哑,“每天晚上,灯光亮起的那一瞬间,地面都会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我把耳朵贴在岩石上,能分辨出那是一种大型发电机组运转的共振频率。”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拆解开的旧怀表,将几个齿轮在陶片上拨弄着,“我用齿轮模拟了转速,通过波形反推出大致的功率和转速……源头应该在十里外,被鬼子占了的清河水电站。”
话音刚落,角落里一直闷头抽烟的老钟叔猛地抬起头,烟灰掉了一身也浑然不觉:“水电站?我记得!当年修大坝的时候,我就在工地上。那帮工程师为了赶工期,涡轮机房顶上的防水层没做好,一到下雨天就漏水。工人们嫌烦,就习惯性地往机组顶上垫厚厚的麻袋吸水防潮!”
一道闪电划过林锋的脑海。
震动、发电机、漏水的房顶、麻袋……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碎片,瞬间被拼接成了一幅完整而致命的图景!
“有了!”林锋一拳砸在沙盘上,眼中精光爆射,“敌人给了我们月亮,我们就把这该死的月亮给它摘下来!”
“摘月计划”迅速成型。
林锋的计划大胆而疯狂:派王铁柱带领一支精锐小队,趁夜潜入水电站,将浸透了煤油的麻袋铺在高速运转的发电机组顶部。
高温会迅速引燃麻袋,火焰和融化的油脂将导致电路短路,引发大火,彻底摧毁供电核心。
同时,他命令白兰带领另一支队伍,在相反方向的山头发起佯攻,制造混乱,吸引大部分守军的注意力。
行动前夜,指挥部的灯彻夜未熄。
林锋调出了水电站的三维结构模型图,这是他们早先侦察绘制的。
他用红蓝铅笔在图纸上反复推演,模拟着火势蔓延的路径、烟雾扩散的方向,甚至连空气对流都计算在内。
最终,他得出了一个令人窒息的结论——从麻袋自燃到弧光灯全部熄灭,王铁柱他们只有五分钟的撤离窗口。
一旦超过这个时间,敌人备用的探照灯和巡逻队会像疯狗一样扑上来,将他们锁定在水电站里,插翅难飞。
行动当晚,天公作美,一场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豆大的雨点砸在山林间,发出哗哗的声响,完美地掩盖了王铁柱小队的行踪。
冰冷的雨水不仅没有浇灭他们的计划,反而成了最好的助燃剂。
当浸透了煤油和雨水的麻袋被扔上滚烫的发电机组时,一声沉闷的爆响后,刺鼻的黑烟瞬间喷涌而出。
水助油势,火借风威,凶猛的火焰如毒蛇般舔舐着复杂的电缆和控制台。
山谷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突然,鹰嘴峰上的一盏弧光灯剧烈地闪烁了几下,然后“滋啦”一声,彻底熄灭。
紧接着,第二盏、第三盏……仿佛多米诺骨牌被推倒,笼罩了根据地三天的“人造月亮”被一块块地从天上抠掉,黑暗,久违的、亲切的黑暗,重新降临大地。
根据地内爆发出压抑的欢呼声。
日军的军营里则乱成一团,仓促出动的巡逻队在骤然降临的黑暗中成了没头苍蝇,接二连三地踩响了外围布置的警戒地雷,惨叫声此起彼伏。
王铁柱带着队伍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撤退。
一枚流弹击中了他的小腿,他却咬着牙,硬是从烧成废墟的机房里背出了一段被烧得焦黑熔化的电线。
当他一瘸一拐地回到指挥部,将那段还带着余温的残线交到林锋手中时,这个铁塔般的汉子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林锋扶住他,接过那段扭曲的电线,仿佛握住了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他对着昏迷的王铁柱,也对着所有人,轻声说道:“今晚,我们不是打败了灯,是夺回了属于我们的黑夜。”
战后的复盘会议上,林锋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感到奇怪的事。
他将小文哥记录的震动波形、水电站的温度变化数据以及缴获的日军布防图,全部输入到一台手摇计算机里,试图将这“光—热—震”三重数据进行叠加建模。
当他转动摇柄,在脑海中回放电站起火的那一幕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攫住了他。
他仿佛不再是一个旁观者,大脑竟能清晰地感知到火焰灼烧电缆时温度的急剧攀升,能“听”到空气因受热而加速流动的呼啸,甚至能“闻”到绝缘胶皮烧焦的刺鼻气味。
那一刻,他仿佛亲身置身于火场之中,模型图上的每一个数据点,都化作了无比真实的感官冲击。
许久,他才从那种奇特的沉浸感中挣脱出来,额头上已满是冷汗。
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行字:“当眼睛失效时,世界反而更真实。”
他推开窗,清冷的空气涌了进来。
不远处,小文哥正爬上一棵大树,将一块用锅底灰涂得漆黑的铁皮挂在树梢上。
那是根据地自制的“天幕”,为了遮蔽下一次可能出现的敌方光源。
林锋看着那块简陋的黑色铁皮,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写下的那行字,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弧度。
用东西去遮挡光,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真正的强大,是让光明本身,再也无法成为束缚。
他转身大步走到指挥部中央的作战任务板前,那里用粉笔写着明天的训练计划:五公里越野、实弹射击、器械训练……他拿起板擦,沉默地、用力地将这些常规科目一行行全部擦掉,直到木板上只剩下一片空白。
然后,他拿起一支崭新的粉笔,在木板最上方,写下了两个遒劲有力、让所有看到的人都感到费解的大字:
放弃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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