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白日的喧嚣与肮脏彻底吞噬。城镇边缘的贫民区陷入死寂,只有几声零星的犬吠和更夫拖沓的梆子声,在寒风中飘忽不定。夏林氏蜷缩在废弃砖窑的阴影深处,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怀中的阳燧珠散发着恒定的暖意,勉强驱散着侵入骨髓的寒意,却也让她对周遭环境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每一丝风声、每一粒尘埃的滚动,都清晰可辨。
老乞丐白日里的话语,如同毒蛇般缠绕在她的心头。“外乡人”、“姓夏的婆娘”、“半大小子”……“鬼眼”的爪牙果然已经像嗅到血腥的鬣狗般扑了过来,而且目标明确!这座看似平凡的城镇,已然布满了无形的罗网。保和堂的“闹鬼”,土地庙的“邪性”,恐怕都是这罗网的一部分,或是“鬼眼”在搜寻某些东西时引发的异象。
不能再等了!每多停留一刻,暴露的风险就增大一分。土地庙,那个被老乞丐描述为“邪性”、夜晚无人敢近的地方,成了她唯一可能找到线索、或是唯一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地方。那里或许是“鬼眼”的一个据点,危险重重;但也可能,如她所期盼的那样,隐藏着与那“三云拱钱”印记相关的、对抗“鬼眼”的某种存在或线索。
子时将近,阴气最盛之时。夏林氏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缓缓站起身。她将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融入阴影本身。脸上的破布裹得更紧,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决绝光芒的眼睛。袖中的“破煞匕”紧握,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怀中的阳燧珠、令牌、卷轴被仔细安置,确保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她如同鬼魅般溜出砖窑,融入浓稠的夜色。避开零星摇曳的灯笼光晕,专挑最阴暗、最偏僻的角落穿行。灵觉提升到极限,如同无形的触须,感知着方圆百丈内的任何气息波动。城镇在白日的喧嚣过后,如同疲惫的巨兽陷入沉睡,但在这沉睡的表象下,似乎有某种不安的东西在悄然涌动。
根据白天的观察和模糊的记忆,城西土地庙位于一片荒废的乱坟岗边缘,距离她藏身之处约有数里之遥。这段路程在平时不算什么,但对此刻重伤未愈、如履薄冰的夏林氏而言,不啻于一场生死考验。
她不敢走大路,只能在残垣断壁、荒草丛生的小径间潜行。脚下的碎石和淤泥发出细微的声响,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夜风穿过空荡的街巷,发出呜咽般的低鸣,仿佛有无数冤魂在耳边哭泣。每一次转角,每一次越过开阔地,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黑暗中突然刺出淬毒的利刃。
途中,她数次感应到若有若无的、带着阴邪气息的视线扫过,但都一闪而逝,并未停留。是“鬼眼”的暗哨?还是这城镇本身存在的污秽之物?她不得而知,只能更加小心。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片更加浓重的黑暗和阴森之气扑面而来。前方,出现了一片高低起伏的荒丘,上面密密麻麻地矗立着残破不堪的墓碑和荒冢,在惨淡的星光下如同蹲伏的鬼影。乱坟岗的中央,隐约可见一座低矮、破败的庙宇轮廓,墙皮剥落,屋檐塌陷,正是那座土地庙。
越是靠近,空气中的阴寒死寂之气就越发浓郁,甚至压过了阳燧珠散发的暖意。一种莫名的压抑感笼罩心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夏林氏伏在一座半塌的坟包后,凝神观察。土地庙周围寂静得可怕,连虫鸣声都消失了。庙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仿佛一张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巨口。她仔细感应,并未发现明显的人类气息埋伏,但那种萦绕不散的邪异感,却比有形的敌人更加令人心悸。
玄诚子卷轴上的“三云拱钱”印记……会在这里吗?
她咬了咬牙,不再犹豫。机会稍纵即逝!她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掠过几座荒坟,迅速接近庙宇侧后方一处坍塌的院墙缺口。缺口处荒草及腰,正好隐匿行踪。
她屏住呼吸,侧身钻过缺口,落入庙宇的后院。院内更是破败,杂草丛生,散落着残砖碎瓦。正殿的门窗破损严重,里面漆黑一片。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正殿,灵觉如同细密的筛子,扫描着殿内的情况。殿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尊布满蛛网、半边脸都已碎裂的土地爷泥塑像,歪斜地坐在神台上,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狰狞。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还有一种……极其淡薄的、若有若无的檀香气味?这气味与周围的破败格格不入!
有古怪!
夏林氏心中警铃大作。她更加谨慎,目光锐利地扫过殿内每一个角落。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神台下方,一处被阴影笼罩的墙壁上!那里,似乎刻着什么东西!
她蹑手蹑脚地靠过去,借着从破窗透入的极其微弱的星光,凝神细看。只见斑驳的墙面上,用某种尖锐之物,清晰地刻着一个印记——三朵祥云,环绕着一枚外圆内方的古钱!
三云拱钱!
正是兽皮卷轴上那个模糊的印记!
夏林氏的心脏狂跳起来!找到了!这里果然有线索!
然而,还不等她细看,怀中的“阴阳枢”令牌与“暗枢”残片,毫无征兆地同时传来一阵剧烈震颤!一股冰冷刺骨的警兆,如同冰锥般狠狠扎进她的脑海!
危险!极大的危险正在急速逼近!不是来自庙外,而是……来自脚下!来自地底!
她猛地低头,只见脚下布满灰尘的地面上,不知何时,竟悄然浮现出无数道细密的、散发着幽暗红光的纹路,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交织,瞬间构成了一个覆盖整个殿宇地面的、邪异无比的阵法!
中计了!这是一个陷阱!
“咯咯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骨骼摩擦的轻笑,从地底深处传来,“终于……等到你了……‘守印’的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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