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皇太极重重地摔落在冰冷、沾满血污的冻土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左腿和左侧肋部传来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的全身，那不仅仅是摔落的钝痛，更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嵌入骨肉，并且还在不断灼烧、撕裂！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有炽热的金属碎片卡在了他的肋骨之间，每一次呼吸都带来钻心的刺痛和强烈的窒息感。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轰鸣残留的嗡鸣，是战马濒死的哀鸣，是身边忠诚卫士被霰弹击中时发出的短促惨嚎，以及铠甲和肉体被撕裂的、令人牙酸的声响。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腥气的液体不断溅落在他的脸上、脖颈上，那是他亲卫们的鲜血。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侧过头，视线因剧痛和震荡而模糊不清。他看到了倒毙在身旁、半个马头都被削去的坐骑，看到了那面曾经代表着他无上权威、如今却支离破碎、浸泡在血泊中的织金龙纛，看到了周围那片如同被地狱之火焚烧过的区域——到处都是破碎的铠甲、撕裂的肢体、以及兀自抽搐的人马残骸……他最核心、最精锐的两黄旗巴牙喇和葛布什贤超哈营，在这突如其来的、来自侧翼的毁灭性打击下，几乎被一扫而空！
完了……
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住了皇太极的心脏。不是他的雄心，不是他的霸业，而是他清晰地意识到，他亲自率领的这最后一搏，不仅彻底失败了，而且将他自己，将大金国最后的精华，都葬送在了这片该死的河谷之中！
“噗——”一股逆血猛地涌上喉咙，他控制不住地喷了出来，鲜红的血液溅在面前的土地上，与他人的混在一起。剧烈的咳嗽牵动了肋部的伤口，让他痛得几乎蜷缩起来，意识也开始一阵阵模糊。
“大汗！！”
“保护大汗！！”
混乱中，几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由远及近。是多尔衮和多铎！他们因为年纪稍轻，冲锋时下意识地比皇太极慢了半个马身，正是这微不足道的差距，让他们侥幸躲过了第一波最致命的霰弹覆盖。此刻，他们眼睁睁看着皇太极中炮坠马，龙纛倒地，目眦欲裂，如同疯虎般率领着残余的几十名亲卫，不顾一切地冲过了那片死亡区域，扑到了皇太极的身边。
“大汗！您怎么样？！”多尔衮滚鞍下马，扑到皇太极身边，看到兄长惨白的脸色、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以及身上那几处明显凹陷、正在汩汩流血的伤口，这个素来冷静狠厉的年轻贝勒，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咳咳……走……快走……”皇太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多尔衮的手臂，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带……带儿郎们……撤……回沈阳……”他知道，自己恐怕是不行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他个人的生死，而是尽可能多地保存大金的元气。
“不！大汗！我们一起走！”多铎也跳下马，和几名亲卫一起，手忙脚乱地想要将皇太极扶起。
然而，就在他们试图抬起皇太极的瞬间——
“咻——！”
“轰！”
又一发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射来的实心炮弹，带着凄厉的尖啸，狠狠地砸在了他们身旁不到十步远的地方！虽然没有直接命中，但炮弹落地溅起的冻土块、碎石如同雨点般劈头盖脸砸来，爆炸的气浪将两名亲卫直接掀飞出去！
“保护大汗！”多尔衮想也不想，猛地扑倒在皇太极身上，用身体为他抵挡飞溅的杂物。
混乱中，皇太极似乎又被一块飞石击中了头部，他闷哼一声，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也如同风中残烛般熄灭，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十四哥！必须走了！明狗的火炮又打过来了！”多铎看着周围不断落下的炮弹和开始崩溃、四处逃窜的己方骑兵，焦急地吼道。
多尔衮抬起头，看着怀中彻底昏迷、气息微弱的皇太极，又看了看这如同炼狱般的战场，一股巨大的悲凉和绝望涌上心头。他知道，大势已去。
“走！”他赤红着眼睛，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狼般的嚎叫，和多铎以及几名幸存的心腹亲卫一起，奋力将昏迷的皇太极抬上一匹备用战马，用绳索牢牢固定。然后，他们翻身上马，再也顾不得其他，护着皇太极，如同丧家之犬，向着来路，向着溃败的洪流，亡命奔逃。
大汗中炮，生死不知！龙纛倒地！
这个消息，如同最致命的瘟疫，以比溃败更快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后金大军。最后一点抵抗的意志，瞬间土崩瓦解。无论是八旗本部，还是蒙古附庸，亦或是汉军旗，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念头——逃！逃离这片被明军火器诅咒的死亡之地！
皇太极中炮，标志着后金此次倾国南侵的军事行动，彻底、无可挽回地失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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