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收到甄家订金后第十日，白昼
地点：小洼村，工坊区及村中议事棚
黄金的力量是立竿见影的。小洼村仿佛一株久旱逢甘霖的禾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展叶，焕发出勃勃生机。工坊区扩大了规模，新招募的几名背景清白、家世可靠的村民在经过李狗儿和张圣的严格审查后，被补充进来，在张石头、林嫂、赵婶的带领下，负责一些外围的、非核心的工序，如原料的初步清洗、搬运、晾晒等。核心的配料、混合、入模等环节，依旧牢牢掌握在最初的四人小组手中，并且操作间被严格隔离，闲人免进。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工坊内已然是一片井然有序的忙碌景象。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大锅内油脂与碱液在特定的温度下缓缓融合，张石头手持特制的长木棍，神情专注地沿着一个方向匀速搅拌，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也恍若未觉。林嫂和赵婶则带着两名新来的妇人，仔细地清洗着模具，检查着上一批即将脱模的皂块硬度。李狗儿拿着一个简陋的竹片刻写的记事板，穿梭其间，记录着每一锅的投料量、起火时间、预计成皂时间，俨然一副生产主管的模样。
张圣与徐元并肩站在工坊门口，看着这热火朝天却又条理分明的景象，皆是微微点头。
“主公此法甚妙，”徐元抚须赞道，“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核心机密掌握于心腹之手，外围工序亦不假他人，既提高了效率，又最大程度防范了泄密之风险。这‘流水作业’一词，虽质朴，却深得管理之三昧。”
张圣笑了笑，目光扫过工坊的每一个角落，道：“这还只是雏形。规矩立下了，关键还在于执行和监督。” 他转身对跟在身后的赵铁柱道：“铁柱哥，工坊安全乃重中之重。巡逻队经过此地，需加倍留意。尤其是夜间，绝不可有任何疏漏。另外，我让你找的可靠人手，组建工坊内部巡查队，进展如何？”
赵铁柱立刻挺胸答道：“圣哥放心！我已经挑了四个绝对信得过的兄弟，两人一组，十二时辰不间断在工坊内外巡查，确保连只陌生的耗子都钻不进来！”
“好。”张圣点头，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卷新写的麻布，上面是徐元根据他的口述，用端正的隶书结合部分简体字（张圣坚持要推行，徐元虽觉怪异但也慢慢适应）书写的《工坊管理规章》。
他走进工坊，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大家暂且停一下手中的活计。”张圣声音清朗，众人立刻停下动作，目光聚焦过来。
“工坊能有今日气象，离不开诸位辛勤付出。”张圣先肯定了大家的工作，随即神色一正，“然，无规矩不成方圆。工坊乃我村命脉所在，为确保长久安稳，特立此《工坊管理规章》，今日起，所有人须得严格遵守！”
他示意徐元宣读规章。徐元上前一步，展开麻布，朗声诵读，声音清晰地传遍工坊每个角落：
“《小洼村天工院工坊管理规章》：
一、按时上工下工，不得迟到早退，不得无故旷工。
二、严守岗位，各司其职，不得串岗，不得打探非本职工序。
三、爱护工具物料，节约用料，不得私藏、浪费。
四、保持工坊整洁，防火防盗，确保安全。
五、严守秘法，不得与外人谈论工坊内事务，违者重惩。
六、服从管理，勤勉劳作，按劳计酬，优异者赏。
七、……”
条条款款，细致入微，将生产、安全、保密、奖惩都囊括其中。新来的村民听得有些紧张，但听到“按劳计酬，优异者赏”时，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张圣接过话头，解释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立下规矩，是为了让大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是为了保障我们所有人的利益！从今日起，工坊施行‘工分制’！李狗儿负责记录每人每日工作量与表现，折算工分。月底结算，工分高者，不仅可获得固定工钱，还能额外获得奖金！反之，懈怠犯错者，扣罚工分，屡教不改者，清退出工坊！”
“奖金？”众人眼睛一亮。固定的工钱已经让他们很满足，竟然还有额外的奖励！
“没错！”张圣肯定道，“我们做出的肥皂越好，卖得越多，村子就越富，大家的奖金也就越多！这叫利益共享！但前提是，必须守规矩，保证质量！谁要是坏了规矩，砸了咱们村的招牌，那就是砸了所有人的饭碗，我张圣第一个不答应！”
恩威并施，利益捆绑。一番话下来，新老工人们既是凛然，又是振奋，对于规章的抵触情绪大大降低，反而生出了一股竞争向上的心气。
“圣哥放心，我们一定守规矩，好好干！”张石头第一个闷声表态。
“对！守规矩，好好干！”众人纷纷应和，声音比刚才有力了许多。
就在这时，村口方向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喧哗。不多时，一个护村队员引着甄家的一名青衣小厮快步走来。那小厮见到张圣，恭敬地行礼，递上一封密封的绢书：“张小哥，我家管事命小人送来急信。”
张圣接过，拆开一看，是甄良的亲笔信。信中先是称赞了首批交付的肥皂品质上乘，在甄家内部和少量试销渠道中引起了热烈反响，尤其是花香皂和彩皂，已被预订一空。随即，话锋一转，提及甄家希望能尽快增加供货量，特别是高阶皂品的比例，并委婉询问“花露”的研制进度。信末，还提到近日市面上似乎出现了一些打探小洼村和肥皂消息的不明人物，提醒张圣多加小心。
张圣将信递给徐元，眉头微蹙。市场需求旺盛是好事，但树大招风，麻烦果然也随之而来了。
“回复甄管事，增量之事，我工坊会尽力调配，下批货物可增加三成。花露尚在攻关，已有眉目。至于宵小之辈，”张圣冷哼一声，对那小厮道，“请他放心，小洼村虽小，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送走甄家信使，徐元低声道：“主公，看来有人已经坐不住了。工坊规章需严格执行，护村队亦要加强戒备，尤其是对……内部人员。”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工坊外。
张圣自然明白他指的是赵三之流。利益面前，人心易变。
“先生所言极是。”张圣点头，“规章要立，监督要严，但更要让大多数人看到希望，得到实惠。唯有如此，方能根基稳固，令宵小之辈无可乘之机。”
他望向井然有序的工坊，和远处正在田间地头忙碌、脸上带着笑意的村民，心中那份打造根据地的信念更加坚定。乱世求存，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不仅要生存，还要带领这些人，闯出一片新天地。而这一切，都始于这小小的工坊，始于这看似繁琐的规章制度的建立与执行。
雏凤初鸣，其声虽未震于九天，却已清晰可闻，引来了关注，也招来了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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