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豁口处,临时用拆下的门板、断裂的梁木和厚实的草帘子勉强堵住,留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由两名神情警惕、手持棍棒的护院看守着。晨光穿过缝隙,在地上投下狭长的光斑,映照着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烟尘。
王大柱站在通往临时前厅的廊下,目光穿过豁口,落在府门外那个等候的身影上。
来人约莫五十许年纪,身形清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长衫,浆洗得干干净净,却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肩上挎着一个半旧的藤木药箱,边角磨得光滑。他面容清癯,下颌蓄着几缕疏朗的灰白胡须,此刻正微微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片惨烈的废墟,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唯有那双眼睛,藏在微微下垂的眼皮下,偶尔闪过的一丝精光,透露出此人绝非寻常乡野郎中。
“济世堂吴大夫?”王大柱迈步走出豁口,拱手为礼,声音沉稳,带着审视。
那吴大夫闻声,目光转向王大柱,上下打量一番,脸上这才露出一丝极其浅淡、近乎刻板的笑容,拱手还礼:“正是老朽。阁下想必就是王大柱少爷了?老朽奉掌柜之命,特来为府上四姨太诊视。”
“吴大夫远来辛苦。”王大柱不动声色,“只是昨夜家中遭劫,一片狼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不知贵号掌柜是…?” 他刻意试探。济世堂是县城首屈一指的大药铺,掌柜身份不低,寻常不会为一个乡绅家的妾室如此上心。
吴大夫脸上那丝浅淡的笑意不变,语气平淡无波:“掌柜名讳,老朽不便多言。只道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听闻府上四姨太身中奇毒,命悬一线,掌柜心系医者仁心,故遣老朽前来,或可尽绵薄之力。”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这含糊其辞的回答,让王大柱心中的疑虑更深了几分。是张捕头?县尊?还是…那枚紫蝎令背后的人?他面上不显,侧身让开:“吴大夫请进。四姨太伤势沉重,正在内院静养,烦请移步。”
“有劳少爷引路。”吴大夫微微颔首,步履沉稳地跟在王大柱身后,跨过那临时堵住的豁口,走进了这片弥漫着焦糊与血腥气的废墟。他那双平静的眼睛,飞快地扫过沿途的惨状——倒塌的院墙、焦黑的木料、地上暗红的血污、远处临时安置的伤员和忙碌的身影…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通往内院的小径相对整洁一些。五姨太秋菊正端着一个盛着药渣的小簸箕,从库房方向匆匆走出,差点与两人撞上。
“相公!”秋菊看到王大柱身后的陌生老者,微微一怔,连忙行礼。
“五娘,这位是县城济世堂的吴大夫,特来为四娘诊视。”王大柱介绍道。
秋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敛衽行礼:“见过吴大夫。”她目光落在吴大夫肩上的药箱上,微微一顿。
吴大夫的目光也落在秋菊手中簸箕里那些药渣上,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似乎辨认着其中的气味。他并未多言,只是微微颔首回礼。
王大柱将吴大夫引至苏静蓉所在的库房门口。库房门紧闭着,浓烈的药味和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冰寒与灼热腐败的气息从门缝中丝丝缕缕地透出来。
推开门,那股气息更加浓烈,令人窒息。老郎中正守在门板床边,满脸疲惫,看到王大柱带人进来,连忙起身。当他看清吴大夫时,浑浊的老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敬畏,甚至带着一丝惶恐,连忙躬身行礼:“吴…吴师叔?!您…您怎么来了?!”
师叔?
王大柱心中一动。看来这吴大夫在医道上的身份地位,远比他想象的要高。
吴大夫只是淡淡扫了老郎中一眼,目光便落在了门板上的苏静蓉身上。他脸上那丝刻板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漠的专注。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几步外,隔着那浓重的药气与血腥气,静静地看着。
苏静蓉依旧裹在王大柱的外袍里,静静地躺着。脸色是那种死气沉沉的青灰,嘴唇乌紫。头顶、胸前、足底,几处要穴上刺入的金针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寒光,如同锁住生机的最后一道枷锁。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只有胸口的微微起伏,证明那“金针锁命”之法仍在艰难地维系着最后一线生机。身下的门板被暗红发黑的污血浸染了大片,散发出刺鼻的腥气。
吴大夫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缓缓扫过苏静蓉的面容、露在外面的脖颈皮肤、以及那几处闪烁着金针光芒的穴位。他看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眉头微微蹙起,似乎遇到了极大的难题。
“吴师叔,四姨太她…”老郎中在一旁,声音带着急切和绝望,“脉象几绝,五脏如焚似冰,经脉…经脉已碎!弟子无能,只能用这‘金针锁命’之法,吊住她十二个时辰的生机…可…可这…” 他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吴大夫没有回应老郎中的话。他缓缓走上前几步,在距离门板床还有三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在王大柱和老郎中惊愕的目光中,他打开了肩上的藤木药箱。
药箱里并非寻常的银针或药材。他取出的,是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是十几根细如发丝、却闪烁着奇异银芒的长线!线的一端,连着一枚枚比芝麻还小的、同样银光闪闪的菱形针!
吴大夫枯瘦的手指捻起其中一根银丝线,动作轻柔得如同拈花。他手腕微微一抖,那根银丝线如同活物般无声地弹出!细小的菱形针精准无比地刺入苏静蓉露在袍袖外的手腕脉门处,入肉极浅,几乎不见血珠。
紧接着,第二根银丝线弹出,刺入另一处穴位…第三根…第四根…
动作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顷刻间,十几根闪烁着银芒的细丝,如同蛛网般,一端连接着苏静蓉身体几处重要的脉门和穴位,另一端则缠绕在吴大夫左手枯瘦的几根手指上!
悬丝诊脉!
王大柱心中剧震!这在前世武侠小说里才有的神技,竟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吴大夫闭上双眼,左手五指如同抚琴般,极其轻微地、以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拨动着那十几根紧绷的银丝。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凝重之色也愈发深沉。时间一点点流逝,库房里死寂得只剩下几人压抑的呼吸声。
王大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吴大夫那古井无波的脸,试图从中读出任何一丝讯息。老郎中更是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突然!
吴大夫拨动银丝的手指猛地一顿!他那双一直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平静如水的眼底,此刻竟掀起了滔天巨浪!震惊、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门板上苏静蓉那张毫无生气的青灰色脸庞,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她的模样!嘴唇微动,一个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王大柱和老郎中耳边的名字,被他失声叫了出来:
“玉…玉面罗刹?!苏…苏静蓉?!!她…她竟然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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