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流淌过望楼飞檐,却洗不尽方才领域对抗残留的无形压抑。
陆然独立楼顶,指尖一缕太初之气缓缓内敛,那定义“存在”、开辟“净土”的玄妙道韵仍在体内流转,带来一丝前所未有的明晰,也带来更深沉的负荷。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与月瑶领域碰撞时,规则被强行扭转的灼热触感。
“摆渡人……月瑶。”
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那是一个危险的对手,更是一个难以揣度的变数。她离去时的话语,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一种带着玩味与期待的邀约。
万药古墟,看来注定不会平静。
“嘶——那女人,好重的阴气!”桃夭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她身影一晃,已从楼下掠至陆然身侧,粉裙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俏脸上难得的没有了平日的嬉笑,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她的领域,带着一股子腐朽的死寂味儿,偏偏又强大得离谱。陆然,你没事吧?”
她凑近了些,一双灵动的眸子上下打量着陆然,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无妨。”陆然摇头,气息已平复,“只是对‘摆渡人’的实力,有了更直观的认知。”
苏小婉也轻盈地跃上楼顶,素白道袍衬得她身形愈发窈窕。她来到陆然身边,并未立即开口,而是先仔细感知了一下陆然周身气机,确认他确实无恙后,才轻启朱唇,声音温婉却带着洞察的锐利:“然哥哥,你最后那一下,并非纯粹的力量碰撞,更像是……改写了她领域内局部的‘规则’?”
她的眼眸亮如星辰,充满了对未知道法的探究渴望。作为大道的“破壁人”与“诠释者”,陆然每一次展现太初之气的神异,都让她心潮澎湃,亟需理解其背后的至理。
陆然点头,对苏小婉的敏锐并不意外:“是‘存在’。我以太初之气,定义了那片空间内,‘我之存在’不可被其‘渡厄’之力侵蚀。如同在墨池中,强行保住了一滴清水。”
苏小婉若有所思,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虚划,推演着某种道理:“定义存在……这已近乎言出法随的雏形。只是,代价定然不小。”
“确实消耗甚巨。”陆然坦言,“若非道基重塑,根基稳固,恐怕难以支撑。”他看向桃夭和苏小婉,“三日后动身,我们需要做更周全的准备。万药古墟凶险异常,如今又多了幽冥道‘摆渡人’的觊觎。”
桃夭闻言,双手叉腰,下巴微扬,那股娇蛮灵动的气韵又回来了:“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我掩!正好活动活动筋骨,看看那些藏头露尾的‘摆渡人’,究竟有多少斤两。”她语气自信,仿佛刚才的凝重只是错觉,但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锐光,表明她并未真正轻敌。
苏小婉轻轻握住陆然的手,掌心温软,传递着无声的支持:“然哥哥,定魂珠内蕴的魂力奥妙,我这几日加紧参悟,或能从中推演出一些守护神魂、稳固心念的法门,应对古墟可能存在的迷神瘴气与魂体攻击。”
“有劳小婉。”陆然反手握住她的柔荑,心中暖流涌动。苏小婉的存在,是他在这条逆天之道上,最重要的锚点与慰藉。
次日清晨,燕十三的药材铺后院。
鬼医燕十三依旧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正对着几个药罐子鼓捣,空气中弥漫着苦涩与清香交织的复杂气味。听得陆然三人进来,他头也不抬,沙哑着嗓子道:“昨晚动静不小啊。幽冥道的‘摆渡人’都找上门了,你小子现在可真是块香饽饽,谁都想来咬一口。”
陆然淡然一笑:“前辈消息灵通。”
“哼,在这城里,能瞒过我的事不多。”燕十三终于放下药罐,用一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布擦了擦手,浑浊的眼睛瞥向陆然,“看来你们是铁了心要去万药古墟了。”
“九转还真丹,志在必得。”陆然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燕十三咂咂嘴,走到柜台后,取出一枚颜色暗沉、仿佛树皮制成的简陋令牌,以及几张绘制着扭曲路线的泛黄皮卷,拍在桌上。
“喏,这是‘枯木令’,算是进入古墟外围的一个信物,能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几张,是我当年探索时绘制的地图,虽然残缺,但标注了几处相对安全的路径和几个已知的危险区域,比如‘腐毒沼泽’、‘碎空山隙’。记住,地图仅供参考,万药古墟内部空间紊乱,地形时刻都在微妙变化,不可尽信。”
陆然郑重收起令牌和地图:“多谢前辈。”
“别谢太早。”燕十三语气严肃起来,“古墟之内,最危险的并非毒障妖兽,也非空间裂缝,而是人。”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除了已知的幽冥道,巡天司的人恐怕也不会缺席。皇甫执那老狐狸,既然给了你定魂珠,绝不会只是看着。还有……一些常年躲在古墟深处,依靠吞噬灵药、甚至闯入者修为苟延残喘的老怪物,他们才是真正的地头蛇,个个手段诡异,心狠手辣。”
“此外,古墟本身,也藏着大恐怖。”燕十三眼中闪过一丝忌惮,“那里陨落过不止一位上古大能,他们的执念、怨念与破碎的大道法则交织,形成了各种诡异的‘笼’。一旦陷入,九死一生。而‘九转还真丹’这等神物,必然位于古墟核心的某处绝地,很可能就在某个最危险的‘笼’中,或者,它本身就是一个诱饵,一个巨大的‘笼’。”
“笼……”陆然咀嚼着这个字眼,想到了月瑶也曾提及。这似乎是与“丹”并存的,古墟最核心的机密之一。
“总之,万事小心。”燕十三摆摆手,“活着回来,我还指望你帮我多试试新药呢。”
接下来的两日,小院内的气氛紧张而有序。
苏小婉几乎足不出户,全身心投入到对定魂珠的研究中。她盘膝坐于静室,定魂珠悬浮在她身前,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魂光。她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解析着那浩瀚如海的魂力结构与守护符文。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恍然微笑,指尖在虚空中勾勒出玄奥的轨迹,推演、模拟着种种神魂防护术法。
桃夭则负责外围警戒与物资采买。她身影如穿花蝴蝶,在城中几个隐秘的坊市间穿梭,购置了大量上品灵石、疗伤丹药、解毒灵草,以及一些应对特殊环境的一次性法器,如“破障针”、“定风珠”等。她眼光毒辣,讨价还价时伶牙俐齿,总能以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实用的东西。偶尔,她会跃上城中最高的建筑,俯瞰四方,灵觉全开,警惕着任何可能窥探小院的目光。
陆然则专注于自身的调息与巩固。
他内视己身,道基在太初之气的滋养下,稳固而充满活力,那缕异世道韵与太初之气交融得愈发紧密,仿佛本就是一体。他反复演练着对太初之气的操控,尤其是“逆转”与“重构”的精细运用。与月瑶一战后,他对“定义存在”有了更深的理解,虽不能轻易动用,但这份感悟,让他对自身之“道”的掌控,更进了一步。
他也再次审视了识海中那枚沉寂的黑色顽石。它依旧古朴无华,没有任何变化,但陆然能感觉到,随着自己实力的提升,与这顽石之间,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联系。它究竟来自何方?与这即将寂灭的宇宙,与那“旧天道”,又有何关联?
这谜团,或许也要在万药古墟中寻找答案。
出发前夜,月明星稀。
陆然独自在院中负手而立,望着天穹上那轮似乎永恒不变,却被燕十三告知实则为“虚假永恒”象征的明月。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很轻,带着一丝犹豫。
陆然没有回头,已知来人是谁。
“凌霜仙子。”他平静开口。
凌霜在他身后三尺外站定,依旧是一身巡天司的制式白衣,身姿挺拔如冰峰雪莲。月光洒在她清丽绝伦的容颜上,勾勒出完美的侧脸线条,那双眼眸却比月光更清冷,只是此刻,那清冷之下,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看着陆然的背影,这个曾经需要她暗中留意,甚至带着些许俯视视角的“道外孤魂”,如今已成长到足以与“摆渡人”正面抗衡,甚至让她那位深不可测的师尊皇甫执都郑重以待的地步。
她见证了陆然的“逆道”之力,那强行定义“存在”的一幕,深深撼动了她自幼被灌输的,对“天道”绝对敬畏的信念。
“你要去万药古墟。”凌霜的声音清冷,听不出波澜。
“是。”陆然转身,看向她。月光下,凌霜的美丽带着一种疏离而易碎的气质,如同冰雕玉琢,令人心折却不敢亵渎。
“那里很危险。”凌霜道,“巡天司……也会有人去。”
她的话语带着提醒,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她仍在旧秩序的阵营,心却已因陆然而产生了裂痕。
“我知道。”陆然目光坦然,“仙子是来阻拦,还是来相助?”
凌霜沉默了片刻,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最终,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抬起眼,直视陆然,“我只是想来看看。看看你这个‘变数’,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她顿了顿,声音极低,仿佛自语:“或许,我也想看看,这条被既定宿命束缚的道路之外,是否真的……还有别的可能。”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白衣身影融入夜色,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陆然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目光深邃。凌霜的内心正在经历一场风暴,她的最终抉择,或许也将影响未来的棋局。
第三日,晨曦微露。
小院门前,陆然、苏小婉、桃夭均已准备停当。
苏小婉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淡青色劲装,青丝挽起,少了几分平日的柔美,多了几分英气,却更显得明眸皓齿,清丽脱俗。她腰间挂着定魂珠,气息沉静而深邃,显然这两日收获不小。
桃夭依旧是那身标志性的粉裙,俏生生立在那里,眉眼间跃动着兴奋与期待,仿佛不是去闯龙潭虎穴,而是去郊游一般。但她周身隐隐流转的灵光,表明她已处于最佳状态。
陆然一身玄色衣袍,气息内敛,目光平静。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暂时栖身的小院,然后转身。
“走吧。”
没有多余的言语,三人身影掠起,化作三道流光,朝着城外,朝着那片被称为修士坟墓的凶险之地——万药古墟,疾驰而去。
也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
药材铺内,躺在摇椅上的燕十三,眯着眼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小子,路给你指了,能摘到什么样的‘丹’,破开什么样的‘笼’,就看你自己了。这潭死水,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与此同时,巡天司某处高阁之上。
皇甫执正与自己对弈,指尖一枚黑子悬而未落。他似有所感,抬眼望向古墟方向,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棋局已开,落子无悔。陆然,莫要让本座失望。”
而在更为幽暗深邃的某处空间,一座白骨舟于虚无中沉浮。
月瑶慵懒地斜倚在舟中,把玩着一缕幽黑的发丝,绝美的脸上带着迷醉的笑意。她身前悬浮着一面水镜,镜中正映照出陆然三人离去的身影。
“快了……就快到我的‘收藏室’来了。可千万别,被别的‘摆渡人’先弄坏了呀……”
风云,渐起于古墟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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