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历经近半月颠簸,穿越无数关卡盘查,楚云飞一行终于抵达战时陪都——重庆。路途的艰辛不足为道,但当他真正踏上这片被称为“战时精神堡垒”的土地时,扑面而来的景象,却让这位从血火硝烟中走来的将军,感到了另一种更深沉的窒息与眩晕。
离开晋西北时,尚是春寒料峭,山野苍茫。而此时的重庆,已是闷热潮湿,雾气弥漫,嘉陵江与长江交汇处,山峦叠嶂中,密密麻麻的房屋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直至云端。空气中混杂着江水的腥气、煤烟的呛味、劣质脂粉香和隐隐的腐烂气息。尖锐的防空警报声偶尔划破长空,提醒着人们战争并未远去,但江面上悬挂着列强国旗的军舰、码头繁忙的吞吐、街上熙攘的人流和闪烁的霓虹(尽管因防空而蒙着厚厚的罩子),却又营造出一种畸形的、病态的繁荣。
楚云飞被暂时安排在军政部招待所——一座位于半山腰、略显破旧却戒备森严的西式小楼。推开窗,可以看到脚下蜿蜒的江水和对岸影影绰绰的市区轮廓。他没有急于休息,而是换上一身整洁的将校常服,只带了一名贴身警卫,信步走上了山城陡峭而湿滑的石阶街道。
眼前的景象,光怪陆离,与他刚刚离开的晋西北恍如两个世界。
繁华与疮痍交织。 市中心几条主要街道上,商铺林立,霓虹闪烁(虽蒙着罩子,依旧透出诱惑的光),售卖着舶来的罐头、洋酒、化妆品,以及本地昂贵的丝绸、山珍。西装革履的官员、商贾,身着旗袍、烫着卷发的摩登女郎,与衣衫褴褛的苦力、面黄肌瘦的难民摩肩接踵。昂贵的流线型轿车鸣着喇叭,艰难地穿梭在拥挤的人流中,与吱呀作响的黄包车、抬着滑竿的轿夫争抢着狭窄的道路。空气中弥漫着火锅的辛辣、油炸小吃的腻香,也夹杂着从阴暗巷陌飘出的污水臭味和贫民窟特有的霉味。巨大的标语牌上写着“抗战必胜,建国必成”,旁边可能就是乞丐伸出的枯瘦双手和流浪儿童茫然的眼神。
希望与绝望并存。 书店里,进步书刊与官方宣传品并列陈列,知识青年们热烈地讨论着时局;茶馆里,人们一边听着评书,一边交换着前线的消息和小道传闻,对物价飞涨、官僚腐败怨声载道,却又对盟军反攻、胜利在望抱有期待。报童挥舞着报纸,喊着最新的战况标题,内容却往往语焉不详,真假难辨。偶尔有学生游行队伍高呼口号走过,立刻就有身着黑色制服的特务混迹其中,或是有宪兵冷漠地在一旁监视。
庄严与腐败共生。 政府机关大楼前,卫兵肃立,显得庄严肃穆;但转过街角,就可能看到官员的座驾驶入豪华酒楼,或者听到关于某位大员利用职权囤积居奇、某部门贪污挪用巨额外汇的窃窃私语。盟军军官俱乐部里灯火通明,舞曲悠扬,与外面在防空洞口蜷缩躲避警报的平民形成刺眼对比。楚云飞甚至亲眼看到,一队伤兵拄着拐杖、衣衫褴褛地沿街乞讨,而旁边奢侈品商店的橱窗里,却陈列着价格令人咂舌的进口手表和香水。
“这就是……陪都?”楚云飞站在一个十字路口,望着眼前这光怪陆离的一切,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风陵渡根据地,想起那些在日军炮火下啃着窝头、用生命守卫国土的士兵,想起那些将最后一粒粮食送给部队的百姓。那里的生活艰苦卓绝,但目标纯粹,人心凝聚。而这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浮躁、奢靡和虚伪。抗战的口号喊得震天响,但许多人似乎早已将前线的浴血奋战当成了遥远的背景板,沉溺于醉生梦死和争权夺利之中。
“团长,这地方……和咱们那儿,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啊。”身边的警卫员忍不住低声嘟囔,语气里充满了困惑和不平。
楚云飞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点燃了一支香烟。辛辣的烟雾吸入肺中,却驱不散心头的沉重。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这个民族在绝境中顽强的生命力,看到了无数仁人志士仍在为国家的未来奔走呼号;但他更看到了腐朽,看到了这个政权肌体上触目惊心的溃烂,看到了胜利曙光下潜藏的深刻危机。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低声吟诵着杜甫的诗句,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冷笑。这座山城,就像一锅滚沸的、配料复杂无比的火锅,辛辣、浓烈,却也混浊不堪。它既是抗战的指挥中枢,希望所在,也是各种矛盾、黑暗汇聚的漩涡。
他知道,自己即将踏入的,不仅仅是中央训练团的课堂,更是这个巨大而复杂的名利场、权力场。在这里,他需要比在战场上更加警惕,更加清醒。晋西北的硝烟是明枪,这里的暗箭,或许更加防不胜防。
他掐灭烟头,最后看了一眼脚下这座在迷雾与灯火中沉浮的山城,转身走向招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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