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虎和齐大强正顺着山路往老家赶。云蒙山挨着雾灵山，山道崎岖难走，可也正因山高林密，反倒没有鬼子和伪军的踪迹——路虽难走，却胜在安全。两人背着干粮，渴了就喝山间的凉水，倒也能支撑。
牛虎归心似箭，头两天走得格外快，好在两人身子骨都结实，倒没觉得吃力。直到第五天，他们才算兜兜转转赶到了青龙山。牛虎擦了擦脸上的汗，对大强说：“大强，山下六里地就是我老家牛家峪。咱们先去我以前的密营看看，当年我走的时候，在那儿藏了些粮食和盐，不知道有没有被敌人发现。”
牛虎又指着不远处被烧毁的道观，声音发沉：“大强，那是青龙观，原先的观主是青云道长。我小时候跟着他学过武，他还是我二哥牛全的师傅——可惜后来鬼子搜山，我亲眼看着道长被他们杀了。”说到这儿，他眼眶忍不住红了。
齐大强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原来是这样，道长是条汉子！放心，以后咱们一定替他报仇！”
两人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二人脸色一凛，连忙躲到树后，反手从背上取下枪，推弹上膛做好戒备。很快，两个身影转了出来：一个脚步微跛，另一个是个精瘦汉子。
牛虎看清人影的瞬间，险些叫出声——那腿脚微跛的，正是他的师傅孙德禄！身后跟着的，竟是自家从前的长工二柱子。分别这几年，二柱子却已长成敦实的汉子，透着股成熟劲儿；而师傅孙德禄，双鬓全白了，身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比几年前苍老了太多。牛虎心里一阵发酸，却没贸然出去，反倒紧盯着两人身后，确认没其他人跟着，且他们正往这片树林走来，才松了口气。
他低声对身旁的齐大强说：“你先别出来，帮我盯着点。”见齐大强点头，牛虎把枪背回身后，站起身几步跨出去，压着声音喊：“师傅！”
孙德禄猛地停住脚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他缓缓转头，看见二十几步外站着个高大壮实的小伙，才愣住——眼前的牛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14岁的少年，如今的他年满十八，身形模样都变了太多了。
牛虎几步奔到近前，声音哽咽得发颤：“师傅，我是牛虎啊！您不认得我了？”
孙德禄的眼睛“唰”地红了，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也带着抖：“孩子！你可算回来了！”一旁的二柱子也蹦过来，满脸惊喜：“小虎子！真的是你啊！”三个人眼眶都湿了，眼泪忍不住往下掉。
牛虎急忙追问：“师傅，我爹我娘怎么样了？他们还好吗？”
孙德禄擦了擦眼泪，连忙点头：“好！都好！你爹你娘都活着！对了，你二哥牛全的女儿也好好的，放心吧！”说着，他又急切地问：“那你大哥牛忠、二哥牛全，还有你嫂子，明山、明月他们呢？都在哪啊？”
一连串的问题让牛虎来不及细想，赶紧一一回答，说众人都在北平，眼下一切平安。孙德禄听了，这才彻底放下心，激动得直拍大腿：“太好了！真是老天保佑啊！哎，老天爷待咱们，还算是有眼！”
在一旁警戒的齐大强见没异常，这才提着枪走了过来。孙德禄连忙问：“虎啊，这是跟你一起的？”
牛虎赶紧介绍：“师傅，这是我结义大哥齐大强，是我在北平认识的好兄弟。”
齐大强上前一步，客气道：“您就是孙师傅吧？牛虎常跟我提起您。”
“是我。”孙德禄应着，又朝山下望了望，脸色一凝，“这地方不安全，走，去你当初那处密营。”
四人钻进树林深处，很快找到那间藏得严实的茅草屋。推门进去后，二柱子主动留在门口警戒，牛虎则感慨道：“师傅，您还记得这地方啊。”
孙德禄笑着点头：“当然记得。缸里的粮食我吃了些，特意给你留了不少；这些日子我上山打猎，还风干了些肉，你看——”他指了指墙角，“有野兔，还有野鸡。今天师傅给你们做顿热乎的！”
牛虎没拦着——这几天他和齐大强净啃干粮，早就盼着热饭了。孙德禄让二柱子守在外面，自己去西边小溪淘米，又把风干的野鸡肉、野兔肉切块，加了盐巴炖在锅里，再把小米倒进去一起熬。没多久，肉粥的香味就飘满了茅草屋。
“吃吧！”孙德禄端起粗瓷大碗，率先递过去。几人也不客气，捧着碗狼吞虎咽起来。齐大强饭量本就大，又多日没吃热食，竟一个人吃了大半锅粥。牛虎则趁机和孙德禄聊起家常，说着说着就提道：“师傅，我想下山看看我爹娘。”
孙德禄立刻摆手：“不成不成！现在牛家峪外头修了处暗堡，里面有伪军，还架着一挺轻机枪，这时候回去就是送死！你放心，还信不过师傅吗？我会偷偷把你回来的消息告诉你爹娘，让他们知道你平安，这不就够了？”
牛虎咬了咬嘴唇，还是不死心：“好吧，师傅。但我想偷偷下山，远远看一眼爹娘就行。”
孙德禄想了想，点头应下：“也行，就是千万不能让人发现。明天我们要去张家峪干活，到时候你从山上能远远瞅见。”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瞒你说，这两年你爹跟日本顾问藤刚处成了朋友，家里日子好多了，饭能吃饱了。大丫那孩子也长个儿了，你娘身子也比以前硬朗。这藤刚倒还算不错，每次去家里，都给你娘带点心、盐巴，连他女儿也跟着来。没想到日本人里，也有好人。”
牛虎满脸诧异：“我爹怎么跟他交上朋友的？”
孙德禄笑了笑：“这藤刚腰有老毛病。那年我打了只青羊，用青羊血掺着你二哥留下的膏药，给他治好了腰疼。他也算知恩图报，之后就常跟你爹走动。”
牛虎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确实，日本人也不都是坏人。我在北平时也接触过几个，只要不是军国主义者，有的还算不错。”
“也就藤刚和他女儿像话，别的全是畜生！”孙德禄突然红了眼，咬牙骂道，“尤其跟着藤刚的两个鬼子，趁藤刚没注意，把牛七的妹子给糟蹋了！那孩子差点上吊，虽说救下来了，人却傻了大半。藤刚知道后，当场给了那俩鬼子俩大嘴巴，可毕竟都是日本人，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两人正聊得没完，门口的二柱子忽然开口：“孙大叔，咱们今天是来打猎的，要是啥都打不着，回去没法跟孙四狗那王八蛋交差啊！”
孙德禄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可不是嘛！差点把这正事忘了！”说着就站起身。牛虎这才明白，他们能时常上山，原来是帮伪军打猎，才换来了自由活动的机会。他当即说道：“师傅，我帮您一起打！”边说边从包袱里掏出弹弓晃了晃，“您教我的本事，我可没忘！”
孙德禄笑着应道：“好小子！”果然，有牛虎帮忙，没一会儿就打下四只野鸡、两只野兔。孙德禄连忙喊停：“够了够了，这些足够交差了！你们今晚就住这密营，明天一早从山上偷偷望一眼村里就行。记住，别来晚了——早上五点半左右，我们会从山脚下路过。你是不知道，现在孙四狗那群王八羔子，恨不得把乡亲们都拴在地里干活！”
二柱子也跟着点头：“放心吧，肯定误不了事！我到时候帮你给大叔大婶问好！”
牛虎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十块大洋递过去：“对了二柱，你帮我带几块钱给我爹。”孙德禄连忙拦着：“用不了这么多！现在满洲国都花满洲票，你给我两块就行，多了反倒容易让人起疑心。”牛虎只好收回大洋，只递过去两块。
等孙德禄和二柱子走后，牛虎仍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齐大强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知道你想爹娘，但还得再忍忍，别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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