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老宅的医疗中心,此刻仿佛成了整个家族风暴眼中,唯一暂时宁静却又备受瞩目的核心。在傅天融出现意识复苏的明确迹象后,傅宇成当机立断,请动了常年为傅家核心成员服务、已处于半退休状态的首席医官,年逾七旬的神经科学权威——秦泊远教授,亲自前来进行最终判定。
秦教授的到来,让本就肃穆的医疗中心更添了几分凝重。他带着一个精干的医疗团队,在傅天融的病房里进行了长达数小时的、极其详尽的全方位检查。从最基础的神经反射、肌力测试,到复杂的脑电图、功能性磁共振成像,再到针对其认知、语言、记忆功能的系统性评估。
傅宇成、周曼、张丽涵,以及闻讯赶来的老爷子傅佳龙,都等候在隔壁的休息室内。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极度期盼与不安的焦灼。周曼紧紧握着张丽涵的手,指尖冰凉,微微颤抖。傅宇成则站在窗边,背影挺拔,却透着难以掩饰的紧绷。傅佳龙坐在主位的沙发上,沉香手杖立在身旁,闭目养神,但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他内心并不平静。
时间仿佛被黏稠的胶质拖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病房的门被从里面打开,秦泊远教授摘掉口罩,走了出来。他脸上带着医者特有的严谨,以及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所有人在一瞬间都站了起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秦教授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傅家核心成员,最后落在傅佳龙身上,微微颔首,然后用清晰而沉稳的声音,正式宣布:
“经过全面、系统的检查和评估,我现在可以负责任地向各位宣布:傅天融先生,已经正式恢复意识,脱离了植物状态(persistent Vegetative State)。”
话音落下,如同巨石落水。
周曼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被身旁的张丽涵和傅宇成及时扶住,她捂住嘴,泪水瞬间奔涌而出,却是喜悦的、宣泄的泪水。傅宇成紧紧抿着唇,眼眶泛红,扶住妻子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憋闷许久的浊气。连一直闭目的傅佳龙也猛地睁开了眼睛,苍老的眸子里迸发出锐利而激动的光芒,握着沉香手杖的手微微收紧。
“但是,”秦教授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瞬间将刚刚升起的狂喜压了下去,休息室内重新陷入一片寂静,“各位也必须清醒地认识到他目前的状况。”
他详细解释道:
“傅先生虽然恢复了意识,能够完成简单的指令(如眨眼、动手指),具备初步的定向力(能辨认熟悉的人和环境),并且出现了有意义的语言(尽管目前只有一个字),这标志着他的大脑高级功能正在重启,这是非常积极的信号。”
“然而,”他加重了语气,“长达数月的昏迷,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其严重的损耗。目前,他的身体机能处于严重退化状态。”
“运动系统方面: 全身肌肉萎缩明显,肌力评级极低,目前仅能完成极微小范围的自主活动,如手指屈伸、眼球转动。坐起、站立、行走等基础功能完全丧失,需要从零开始的、长期的、系统的康复训练。”
“言语功能方面:喉部肌肉控制力弱,构音器官协调性差,目前仅能发出单音节词,且声音微弱、沙哑。语言理解和表达能力的恢复,将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认知与记忆方面:如各位所见,他正经历记忆碎片化回归的阶段,逻辑思维、专注力、执行功能等高级认知能力尚未完全恢复,容易出现精神疲劳、头痛、情绪波动等情况。”
“此外,心肺功能、新陈代谢、免疫系统等,都因长期卧床而处于较低水平,需要小心维护和逐步增强。”
秦教授的目光带着医者的坦诚与严肃,扫过众人:“总而言之,傅先生已经跨越了最艰难的生与死、醒与睡的界限,这是巨大的医学奇迹,也是各位不离不弃的成果。但他未来的康复之路,漫长而艰巨。它不是一个短期项目,而是以月,甚至年为单位计算的、需要极大耐心、毅力和资源投入的过程。其中必然伴随着平台期、反复甚至挫折。”
他最后总结道:“目前,他的生命体征平稳,意识状态持续向好。接下来的重点,是转入专业的康复阶段,制定详尽的、个性化的康复计划,包括物理治疗、作业治疗、言语治疗、认知训练以及营养支持等。这个过程,急不得。”
休息室内一片沉寂。秦教授的话,如同一盆温度恰好的水,浇熄了过于炽热的狂喜,也让冰冷的绝望得以回暖。它带来了最权威的判定,也描绘了前方真实而崎岖的道路。
傅佳龙率先开口,声音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秦教授,辛苦了。后续的康复,需要什么,傅家提供什么。不惜代价。”
“爸说得对。”傅宇成接口,眼神坚定地看向秦泊远,“请秦教授牵头,组建最好的康复团队,制定最完善的方案。我们全力配合。”
张丽涵扶着低声啜泣的周曼,目光却越过众人,望向那扇紧闭的病房门。她知道,判决已经下达,奇迹得到了确认,而真正的考验,现在才正式开始。他回来了,带着满身的创伤和需要重建的一切。而她,以及这个家族,将要陪伴他,走上那条注定布满荆棘却也充满希望的、漫长的康复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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