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顺着苏济堂的瓦檐成串坠落，云苏微捏着血书的指尖泛白。
染血的纸页在烛火下泛着暗褐，她刚要再仔细辨认，院外突然传来细碎的刮擦声——像是枯枝扫过木门，又像指甲挠过青石板。
她旋身抄起案头的银针，却见门缝下缓缓滑进一方帕子，边角绣着半朵褪色的并蒂莲。
是柳二娘。宝儿举着烛台凑近，废院守婆的帕子，我前日送药时见过。
云苏微蹲下身拾起帕子，里面裹着张同样染血的纸。
这次的血渍未干，还带着淡淡的铁锈味。
她取来药柜里的显影丹，碾碎了撒在纸面。
随着药粉遇水晕开，一行小字渐渐浮出：副钥不在宫中，在观星台
观星台？
云苏微瞳孔微缩。
那是三十年前前代药佛被焚之处，当时满朝说他妖言惑众，火刑时连观星台都塌了半边。
她记得典籍里提过，那处废墟下埋着药佛的医典，却从未听说与凤印有关。
姑娘，要告诉王爷吗？宝儿递来斗篷，这雨下得邪性，您从前最怕淋了寒症......
去请离玄烬。云苏微将血书折成小方块塞进袖中，现在。
子时二刻，观星台废墟外。
离玄烬撑着油伞立在她身侧，玄色大氅被雨打湿，发尾滴着水：你确定这里？
柳二娘是当年看守密狱的老仆。云苏微用银簪挑开挡路的荆棘，她守的废院地下有条密道，直通观星台地宫——小桃的记忆里有段石墙刻着二字，应该就是这里。
话音未落，脚下的青石板突然发出的轻响。
离玄烬眼疾手快捞住她后颈，两人同时向后跃开。
方才站的位置裂开条缝隙，露出下面黑黢黢的地道。
果然有机关。云苏微摸出火折子，借着火光看见地道四壁嵌着褪色的星图，和典籍里画的药佛星象阵一样。
离玄烬抽出腰间软剑挑开垂落的蛛网：你走中间，我断后。
地道越往下越宽敞，腐木和霉土的气味里混着丝缕金属腥气。
云苏微的金鼎在胸前发烫，她知道那是感应到了凤印的气息。
终于，在地道尽头的断墙前，她看见半块嵌在石缝里的铁匣——上面的锁扣生满绿锈，却刻着与太后凤印相同的衔珠凤纹。
是副钥。她指尖刚触到铁匣，离玄烬突然按住她手腕：等等。
他用剑尖挑起铁匣旁的羊皮卷，借着云苏微递来的火折子展开。
泛黄的纸页上写满血字，最上面一行刺得人眼疼：大衍二十三年，太后萧氏为稳朝局，允归墟会清乱臣妻女，首当其冲者，定国公府嫡女云氏。
云苏微的呼吸骤然一滞。
她想起原主记忆里那个暴雨夜——生母被继母推入枯井前，怀里紧攥着半块刻着字的玉牌。
原来不是意外，是归墟会的。
她保江山，牺牲了你娘。离玄烬的声音像浸在冰里，现在又要借凤印逼我交出监国之权？
我这就带副钥进宫，让她当着满朝文武......
阿烬。云苏微按住他手背，你看这个。她取出金鼎碎片按在铁匣上，玉鼎嗡鸣着射出一道金光，在断墙上投出模糊的影像——
三十年前的观星台火场。
年轻的太后跪在焦土前，手中攥着半块凤印，身后是持剑的禁卫军。
火舌舔着药佛的法袍，他指着太后喊：你护得住一时的江山，护不住人心的裂痕！太后颤抖着别过脸，眼泪砸在泥里：我若不允，二十万边军的粮草就要断在归墟手里，三皇子的叛乱会让半个大衍变成炼狱......
她不是敌人。云苏微望着影像里年轻的太后，她只是另一个选择错了的我——就像缝娘用邪术证明医道无用，她用妥协证明江山为重
可是你娘......
她在。小满月突然拽了拽云苏微的裙角。
这孩子不知何时跟了进来，正仰着头看空中，那个穿红衣的阿姨，在哭。
云苏微抬头。
金鼎的金光里，一道半透明的身影缓缓浮现——是记忆里的生母，她穿着成亲时的红嫁衣，发间金步摇闪着细碎的光。
她望着云苏微，轻轻摇头，口型分明是。
离玄烬握紧她的手：你想怎么做？
不接神位，也不夺凤印。云苏微取出副钥收入怀中，又从袖中摸出张字条压在铁匣下，但我要让她知道，这世上还有第三种选择。
三日后，凤仪宫。
太后的凤辇停在阶下，老妇人扶着宫女的手颤巍巍起身。
她望着云苏微腰间晃动的副钥，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镇定下来：你为何不揭发我？
因为您昨夜已焚毁所有归墟名册。云苏微跪在青石板上，苏济堂的药童看见，内务府的马车往御花园运了三车炭——烧的是账本，不是枯枝。
太后的眼泪突然落下来。
她伸手抚过云苏微的发顶，像在触碰自己早夭的女儿：当年我以为，用一人之血换万人之安是慈悲。
现在才明白......她取出怀中的凤印正钥，这双钥，该重铸了。
五日后，礼部公告天下：凤印去权，只作礼仪。
同日，王秉文率百宫上表：医心即天心，仁德胜于血统，请立云氏为后。
大典前夕，离玄烬带她登上皇城。
月光漫过万家灯火，他低头吻她发顶：他们说你是药佛降世......
可在你眼里，我从来不是神。云苏微接口，我只是那个能替你挡毒箭，能在你装疯时戳穿你，能在你咳血时熬药的人。
金鼎突然发出清鸣。
两人抬头，金光照在城墙砖上，投出一行血字：北境告急，前朝尸龙附于宗室遗孤，率叛军逼城。
风卷着战旗猎猎作响，离玄烬将她拢进怀里：最后的棋局，开始了。
苏济堂的密室里，药香混着雨水的潮气。
小桃还在昏睡，她断袖的右肩突然抽搐起来。
云苏微刚要上前查看，一道黑血从断口渗出，在床单上晕开诡异的旋涡——像是某种蛊虫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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