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渊是被一股灼烧感烫醒的。不是皮肉疼,是脑子里有东西在烧,像有人拿烙铁贴着他的魂魄。他没睁眼,呼吸放得又缓又稳,手指却悄悄掐进掌心。
火堆噼啪响,小白蹲在他胸口,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扫着他下巴。张萌萌坐在对面,正低头擦剑,动作很轻。剑无痕靠墙闭目养神,手搭在剑柄上。影魄缩在角落阴影里,一动不动。
“灯入额时雪染血……”
那声音又来了,干涩嘶哑,贴着耳根钻进来。林子渊眼皮底下眼球转了转,装作翻身,顺势把半边脸埋进臂弯,只留一只耳朵朝外。他喉咙发紧,想咳,硬憋回去。
小白突然低头舔他额头。舌头湿漉漉,带着凉意。林子渊没动,任它舔。几息后,小白跳下地,小跑着凑到火堆边,低头去舔那些灰烬。
张萌萌擦剑的手顿住:“你醒了?”
林子渊慢吞吞坐起来,揉着眼睛打哈欠:“睡得真香,差点以为自己回观里睡热炕了。”
张萌萌盯着他:“你出汗了。”
“热的。”林子渊扯了扯衣领,“这火堆生得旺,烤得我浑身冒油。”
他站起身,拍打身上灰尘,顺手把散落的包袱拎起来整理。动作故意放得很慢,一边叠衣服一边偷瞄小白。小白舔完灰,又用爪子扒拉了几下,最后叼着一小撮黑灰跑回来,往他脚边一放,仰头冲他叫。
林子渊弯腰捡起灰团,攥在手心,指节绷得发白。他走到断桌旁,假装找水囊,背对着众人把灰团塞进袖袋。
“驿站里怎么会有这种阵纹残留?”剑无痕突然开口,眼睛仍闭着,“不是寻常符灰。”
林子渊手一顿,回头笑:“许是以前哪个道士在这儿烤火画符玩,手艺不精,灰都带阵气。”
剑无痕睁开眼,目光落在他袖口:“你藏了什么?”
“灰啊。”林子渊摊开空手,“刚小白舔的,我嫌脏,准备扔出去。”
张萌萌放下剑走过来,伸手:“给我看看。”
林子渊往后退半步:“真没啥,就是普通柴灰,不信你闻,一股子松木味儿。”
张萌萌没接话,直接伸手抓他手腕。林子渊没躲,任她扣住脉门。她指尖冰凉,力道却不小。
“脉象比刚才还乱。”她说,“别装了。”
林子渊咧嘴:“圣女大人,你这手劲儿能捏碎核桃了吧?轻点成不?”
剑无痕突然拔剑。剑光如电,斜劈向头顶横梁。木屑纷飞,一道深痕裂开,半幅卷轴从梁缝里掉了出来,啪嗒一声摔在地上,扬起一层灰。
所有人都看过去。
卷轴泛黄,边角焦黑,像是被火烧过又被人匆忙抢救下来。上面字迹密密麻麻,最顶头三个大字墨色已褪,但仍能辨认——“成仙规”。
林子渊呼吸一滞。他认得这字迹,清风道长亲笔所书,当年贴在观门口,谁犯戒就罚抄一百遍。
张萌萌快步上前,捡起卷轴展开。纸页脆得厉害,她动作极轻。翻到末尾,一行朱砂批注赫然在目,字迹潦草,像是匆忙写就。
“血誓为契,叛者魂销……”她念出声,眉头越皱越紧,“这后面还有半句,被烧没了。”
林子渊走过去,低头看那行朱批。字迹边缘晕开,像被水浸过。他伸手想碰,被张萌萌拦住。
“别动。”她说,“这朱砂里掺了东西。”
剑无痕收剑走近:“什么成分?”
“泪。”张萌萌说,“人泪,混着血写的。”
林子渊猛地抬头看向影魄。影魄还缩在角落,头垂得更低,黑袍下的肩膀微微发抖。
“有意思。”林子渊干笑两声,蹲下去继续收拾包袱,“咱们这位导游,当年还挺爱哭鼻子啊?”
影魄没应声,手指抠着地面缝隙,指节泛白。
张萌萌合上卷轴:“这规矩是谁立的?”
“清风老头。”林子渊头也不抬,“当年他定的观规,第一条就是不准叛门,违者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
“那这朱批……”剑无痕看向影魄,“是你加的?”
影魄终于抬头,嗓音沙哑:“不是我写的。”
“但泪是你的。”张萌萌盯着他,“你参与过修订,对不对?”
影魄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林子渊站起来,拍拍手:“行了,天快亮了,收拾收拾赶路。这破卷轴带着也是累赘,烧了得了。”
他伸手去拿,张萌萌侧身避开:“不能烧。”
“为啥?”林子渊挑眉,“难不成你还想带回去裱起来挂墙上?”
“这是证据。”张萌萌把卷轴卷好,塞进自己包袱,“证明有人篡改过观规,也证明血誓和封印有关。”
林子渊啧了一声:“圣女大人,咱们现在是去找封印源头,不是查旧账。你带着这玩意儿,不怕半路被仇家抢了?”
“抢不走。”张萌萌系紧包袱带,“我会用命护着。”
剑无痕点头:“我守她右侧。”
林子渊翻了个白眼:“得,您二位侠侣情深,我垫后总行了吧?”
他弯腰抱起小白,顺手揉它耳朵:“走,咱爷俩负责断后,顺便找点野果子垫肚子。”
小白蹭他脖子,喉咙里呼噜响。
影魄默默起身,走到门口推开门。风雪灌进来,吹得火堆一阵摇晃。他站在风口,黑袍猎猎,没回头。
“雪原核心……就在前方十里。”他说,“那里有座冰窟,入口被三重禁制封着。”
林子渊抱着小白走到他身边:“禁制长啥样?有咱观门口那棵歪脖子树高不?”
影魄摇头:“比树高,比山险。进去的人,没一个活着出来。”
“巧了。”林子渊咧嘴,“我就喜欢挑战高难度。”
张萌萌走过来,把一颗丹药塞进他手里:“吃了。”
林子渊低头看:“又是苦的?”
“比上次更苦。”张萌萌说,“活该。”
林子渊叹气,仰头吞了。苦味直冲脑门,他龇牙咧嘴,眼泪差点飚出来。
小白立刻凑上来舔他嘴角,像是要帮他把苦味舔掉。
剑无痕拔剑在前开路,张萌萌紧随其后。影魄走在中间,脚步比之前稳。林子渊抱着小白走在最后,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驿站。
火堆快灭了,只剩几点火星。断梁上那道剑痕清晰可见,像一道疤。
他低头问小白:“灰里有啥?”
小白呜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他手指。
林子渊懂了。灰里有阵纹,和卷轴上的朱批同源。也就是说,当年在这里修订观规、写下血誓的人,和后来在这儿布阵的,是同一批人。
而影魄的眼泪,就在那朱砂里。
风雪越来越大,吹得人睁不开眼。林子渊把小白塞进怀里,裹紧外衣。识海里的灼烧感又来了,比之前更烈。鸿青残魂的声音断断续续,像坏掉的风铃。
“雪染血……灯入额……”
他咬紧牙关,硬是没吭声。
张萌萌突然停下,回头看他:“你脸色很差。”
“冻的。”林子渊笑,“等到了冰窟,我第一个冲进去暖和暖和。”
剑无痕冷哼:“冰窟里只有寒气,没有暖炉。”
“那我凿块冰当枕头,躺着总行吧?”林子渊往前凑,“圣女大人,待会儿要是我冻僵了,你可得背我啊。”
张萌萌瞪他:“做梦。”
她转身继续走,耳根却有点红。
影魄突然开口:“冰窟里……有灯。”
林子渊脚步一顿:“什么灯?”
“青铜灯。”影魄说,“挂在窟顶,灯芯是人骨做的,烧的是魂魄。”
林子渊没说话,手指无意识摸上自己额头。那里有个淡淡的灯形印记,平时看不见,只有识海动荡时才会浮现。
鸿青残魂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灯亮之时,血誓必应。你逃不掉的,林子渊。”
他咧嘴笑了,笑声被风雪撕碎。
“谁说我要逃?”他低声说,“老子倒要看看,那盏破灯,能不能把我这缕残魂给烧干净了。”
小白在他怀里拱了拱,像是听懂了。
前方雪幕中,隐约露出一座黑黢黢的轮廓,像巨兽张开的嘴。
冰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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