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渊刚站稳，识海里那股刺痛还没消退，小白的啸声就炸开了。不是狗叫，是某种古老调子，像从地底钻出来的歌谣，带着回响。他手里的引魂灯猛地一震，灯焰暴涨三尺，红光泼在雪地上，映出山体上那些巨大符文。
符文裂了。
一道细缝从山顶直劈到山腰，像被什么硬生生撕开。风突然停了，雪也悬在半空不动，紧接着，低泣声从裂缝里涌出来，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像潮水一样拍在人耳朵上。
“哎哟喂，”林子渊咧嘴，声音有点抖，“这是开演唱会呢？还带合声团的。”
张萌萌一把抽出剑，剑意瞬间裹住全身，她没理林子渊的胡话，眼睛死死盯着那道裂缝：“哭声有灵压，别让它们近身。”
剑无痕已经横剑挡在最前，剑尖微颤，随时准备出手。影魄的黑袍无声展开，像堵墙似的拦在所有人后头。
林子渊嘴上贫，手上没闲着。他偷偷摸出怀里那点锅巴碎屑，指尖一搓，碎屑化作几十颗小火星，悄无声息往四周地面落。火星落地即隐，连个烟都没冒，但哭声传到那些位置时，明显弱了一截。
“隔音阵？”张萌萌瞥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会这个了？”
“野路子，”林子渊嘿嘿笑，“烤锅巴附赠的技能包。”
哭声越来越响，裂缝越扩越大，黑气从里面丝丝缕缕往外冒，凝成模糊的人形轮廓，飘在半空，冲着这边张嘴，却发不出新声音，只有那股子凄厉的调子一个劲往人脑子里钻。
小白不叫了，蹲在林子渊脚边，耳朵竖得笔直，眼睛死死盯着那些黑影，喉咙里滚着低吼。
林子渊低头看它：“认识？”
小白没反应，只把脑袋往他腿上又蹭了蹭。
影魄的黑袍动了。不是往前冲，也不是防御，而是缓缓地、极其恭敬地——对着那些飘出来的黑影，弯下了腰。黑袍垂地，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所有人都愣住了。
剑无痕第一个开口：“影魄，你干什么？”
黑袍没回答，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张萌萌转头看林子渊：“它认得这些冤魂？”
林子渊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样：“可能以前是邻居？串门没带礼物，现在赔礼道歉呢。”
“别装傻。”张萌萌盯着他，“清风道长说，是你封的阵。影魄这反应，说明它知道内情。你到底是谁？”
林子渊没接话，只盯着影魄。黑袍依旧躬身，对那些哭嚎的黑影毫无防备，仿佛站在它面前的不是索命的冤魂，而是久别的故人。
裂缝里涌出的黑影越来越多，哭声几乎凝成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林子渊布下的锅巴隔音阵开始闪烁，火星明灭不定，眼看就要撑不住。
“再这么下去，整个北境都能听见。”剑无痕沉声道，“必须想办法堵住裂缝。”
“堵？”林子渊苦笑，“拿什么堵？锅巴渣不够用啊。”
小白突然站起来，冲着影魄的方向叫了一声，短促，带着催促的意思。
影魄的黑袍终于动了。它缓缓直起身，然后——朝着裂缝，迈出了一步。
“它要过去？”张萌萌握紧了剑。
影魄没回头，黑袍在风雪中猎猎作响，一步一步，走向那片哭声最密集的地方。黑影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哭声骤然一变，从凄厉转为……某种难以形容的呜咽，带着惊惶，也带着一丝……敬畏？
林子渊看得清楚，有几个靠得近的黑影，竟然往后缩了缩，给影魄让开了路。
“有意思。”林子渊喃喃道，“看来老熟人不止一个。”
影魄走到裂缝前三尺处停下，黑袍无风自动，兜帽下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它抬起一只手——那只手苍白得不像活人——指向裂缝深处。
哭声戛然而止。
所有黑影都僵在原地，像被按了暂停。裂缝也不再扩大，悬在半空的雪簌簌落下。
整个雪山，瞬间安静得可怕。
林子渊长长吐出一口气，腿有点软：“行啊兄弟，一句话镇场子，比我烤锅巴管用多了。”
张萌萌没放松警惕：“它在干什么？”
没人能回答。影魄的手还指着裂缝，黑袍纹丝不动，像一尊石像。
过了好一会儿，裂缝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回应。接着，那些黑影一个接一个，缓缓退回了裂缝里。哭声彻底消失，裂缝边缘的符文裂口，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
风重新吹起来，卷着雪沫，打在人脸上生疼。
影魄放下手，黑袍转过身，慢慢走回队伍。它经过林子渊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兜帽微微侧了侧，似乎看了他一眼，又似乎没有。然后，它默默走到队伍最后，恢复了平时那种沉默跟随的姿态。
“这就……完了？”剑无痕收起剑，眉头拧着，“它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张萌萌看向林子渊，“但肯定和你有关。和这座雪山，和那些冤魂，都有关。”
林子渊挠挠头：“我真不知道啊。穿越过来第一天，我就只会烤锅巴了。”
小白凑过来，叼住他衣角，使劲往北边拽。
“它让你过去。”张萌萌说。
林子渊看看愈合中的裂缝，又看看小白急切的眼神，叹了口气：“行吧行吧，怕了你了。去看看就去看看，大不了再听一遍演唱会。”
他迈步朝裂缝方向走，张萌萌立刻跟上。剑无痕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影魄落在最后，黑袍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裂缝已经合拢大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像一道伤疤。林子渊蹲在印子前，伸手摸了摸，触手冰凉，还残留着一丝阴冷的气息。
“当年……真是我干的？”他低声问，也不知道在问谁。
小白用鼻子拱他手背，然后冲着裂缝底下叫了一声。
“底下还有东西？”林子渊抬头看张萌萌。
张萌萌摇头：“感觉不到灵力波动了。但影魄刚才的举动……不寻常。”
剑无痕抱剑而立：“它认得那些冤魂。或者说，那些冤魂认得它。它可能是当年的镇守者。”
“也可能是放跑它们的叛徒。”林子渊接了一句，语气难得正经。
影魄的黑袍微微晃动了一下，没承认，也没否认。
林子渊站起身，拍拍手上的雪：“管它呢。反正锅巴阵还能撑一会儿，咱们抓紧时间找阵眼。清风老头说赎罪契，总得先找到契在哪儿吧？”
他转身往雪山更深处走，步子迈得挺大。张萌萌跟在他身侧，剑无痕垫后。影魄依旧沉默地走在最后。
走了没多远，林子渊突然停下，从怀里掏出引魂灯。灯芯静静燃烧，红光温吞，青铜灯身上那些蛛网般的裂纹已经完全消失，光滑如新。
“嘿，修好了？”他晃了晃灯，“还挺自觉。”
张萌萌看着灯：“它刚才共鸣小白的啸声，才引发了雪崩和冤魂现世。小白到底是什么？”
林子渊低头看脚边的小白。小白仰着头，眼神亮晶晶的，尾巴摇得欢快，一点看不出刚才引发天地异象的威风。
“谁知道呢。”林子渊弯腰把它抱起来，“反正能吃能睡能帮我打架，还兼职闹钟和暖手宝，值了。”
小白舒服地窝在他臂弯里，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下巴。
张萌萌嘴角抽了抽：“你就不能正经点？”
“正经多累啊。”林子渊把小白举高，“来，跟圣女打个招呼，叫声姐姐听听？”
小白冲着张萌萌“汪”了一声，然后扭头，专心舔林子渊的脸。
张萌萌懒得理他，径直往前走。剑无痕跟上，路过林子渊时，冷冷丢下一句：“再让它舔你，我就把它炖了。”
林子渊赶紧把小白护在怀里：“师兄别冲动！它舔我总比舔你的剑强吧？那玩意儿多硌舌头啊！”
剑无痕脚步不停，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影魄的黑袍无声掠过，带起一小股旋风，卷着几片雪花，轻轻落在林子渊肩头。
林子渊抖了抖肩膀，把雪抖掉，继续抱着小白往前走。雪山深处雾气渐浓，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辨。引魂灯的红光在雾气里晕开，像一团小小的、温暖的火。
“喂，”林子渊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身后某个存在听，“当年的事……要是真那么糟，你直接告诉我得了。藏着掖着，搞得我现在提心吊胆，锅巴都烤不香了。”
没人回答他。只有小白在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雾气深处，隐约传来一声极轻的、像是叹息的声音。分不清是风，还是别的什么。
林子渊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嘴里还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
张萌萌走在他前面，脚步没停，耳朵却微微动了动。
影魄的黑袍，在浓雾里，似乎又往林子渊的方向，靠近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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