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逃难的人流又开始慢慢往前蠕动。
木念把最后一口饼子塞进丫丫嘴里。小丫头咽得急,直咳嗽。
柳氏赶紧拍她的背,自己喉咙也跟着动,她一早起来就没吃过东西。
龙湖靠坐在土埂下,那条伤腿伸直,裤管上渗出的血痕干了,变成深褐色。
他没喊疼,嘴唇抿得死紧。
赵青猫着腰从人群缝隙里钻回来,脸色难看道:
“看清楚了,前面设卡子。几个官差杵在那儿,不是搜人,倒是…捞油水的。”
木念心里咯噔一下。不是追兵,是饿狼。这种乱世,穿着官皮的狼更狠。
“都机灵点。低头,别跟他们对上眼。”木念低声吩咐。
她把头上的粗布巾子又裹紧些,遮住大半张脸。
周老先生把丫丫接过去抱着,小柔死死揪住柳氏的衣角。
一家人缩紧,跟着人流往前挪。
卡子设在一个窄口上,两个歪戴着帽子官差拄着破枪,斜眼瞟着过路的人。
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坐在旁边小凳上,面前摆张破桌。
“过路费,一人三个大钱。”一个官差扯着破锣嗓子喊。
他边说边把手里的鞭子虚抽一下,带起尘土:“没钱的,拿粮抵。啥都没有,滚一边去。”
人群一阵骚动,哭嚷声大起来。
逃难,谁还有钱?有粮的更是凤毛麟角。
一个老汉扑通跪下,出声:“官爷,行行好,真没,啥都没了……”
“滚蛋。”官差一脚踹过去,老汉滚倒在地,咳得撕心裂肺。
后面的人敢怒不敢言,麻木地往前挪。
眼看就轮到木念他们。
师爷耷拉着眼皮,伸出一只脏乎乎的手。
木念暗暗吸口气,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最后几枚铜钱。
她数出十五个,递过去。那是她之前藏在鞋底,应急用的。
师爷掂了掂,斜眼扫过他们这一小撮人。
他目光在龙湖瘸着的腿和赵青精壮身板上停了停,又看向抱着孩子柳氏和周老先生。
“这几个,三十一文。”师爷慢悠悠地说。
“刚才不是说一人三文?”木念压着嗓子问。
“那是别人。”
师爷嗤笑一声。
他指指龙湖,“这瘸子,过路不得多费事?指不定死半道上,还污了官道。”
又指指赵青,“这身板是没粮的?加钱。”
赵青额上青筋跳了一下,木念用眼神死死压住他。
她手里只剩五文钱,全给了,后面怎么办?
“官爷,真没了,就这些……”木念把剩下的五文也掏出来,放在桌上,声音放低,带上一丝哀求,“您高抬贵手。”
师爷一把抓过钱,哼了一声,还是不放行。
他的眼睛在柳氏和小柔身上扫来扫去,浑浊眼里冒出点邪光,大叫:
“没钱?让这娘俩过来,给爷捶捶腿,抵了……”
柳氏吓得往后缩。
小柔直接躲到她娘身后。
龙湖的头抬了起来,眼神阴得能滴水。
木念心提到嗓子眼,一旦动手,全完。
就在这时,旁边响起一阵惊呼和骂声。
一个声音:“妈的,谁推老子。”
另一个声音:“哎哟,踩我脚了。”
人群乱挤起来,像是后头有猛兽撵,轰地往前一涌。
设卡的破桌子“哗啦”一下被挤翻了,师爷“嗷”一嗓子被撞倒在地。
两个官差也没站稳,被挤得东倒西歪,骂骂咧咧地想挥鞭子,根本挥不开,被人流裹着往前推。
“走。”木念当机立断道。
她一把拉起龙湖,赵青护着柳氏几个,趁这乱乎劲,钻过卡子,混进了前面的人群里。
一直挤出老远,还能听见后面官差的叫骂声。
几人躲到一处避人的土洼里,喘着粗气。
“刚、刚怎么回事?”柳氏惊魂未定,拍着胸口。
赵青往后望了望,摇头,“不知道,突然就乱起来了。”
木念皱着眉。刚才乱起来那一刻,她又瞥见那个消失的老妇人,在人堆里一闪就不见了。
又是她?
她到底想干什么?
没工夫细想。
日头越来越毒,地面晒得滚烫。
逃难的人嘴唇都干裂起皮,眼睛饿得发绿。
水,没水了?
赵青之前找到的那点泥汤水,早喝完了。
队伍越走越慢,不断有人倒下,再也起不来。
木念喉咙里也冒火。
她看着蔫蔫丫丫,还有嘴唇发白的柳氏,心往下沉,找机会拿些灵泉水出来。
身上的水囊都没水了。
此时,前头有点小骚动,几个人疯了一样往旁边一个土沟跑。
一个声音:“有水,有点水。”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这下炸了锅。
周围的人都疯了一样扑过去。
那土沟很浅,底下就一小洼浑浊的泥水,旁边还有牲口粪便,都不管不顾,几十个人挤上去,用手捧或破碗舀那点水。
为了抢一口泥水打起来,撕扯、叫骂、哭喊。
“别去。”木念边说边拉住想往前挤的赵青,“那水不能喝。”
喝了准生病。
这年头,一场痢疾就能要命。
那些人不听木念的,渴死不如病死。
混乱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被挤倒在地,怀里孩子哭得嘶哑,眼看就要被踩到。
木念咬牙,冲过去一把将那女人拽起来,推出去。就这一下,她差点被卷倒。
忽然,木念的手腕被人死死攥住,力道大得吓人。
木念回头,是龙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的,瘸着腿,额上全是冷汗。
“回去。”龙湖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一把将木念扯离了混乱中心。
回到家人身边,木念喘着气,看着那边为泥水厮打的人群,心口发堵。
龙湖松开木念,靠着一棵树干滑坐下去,喘得厉害。刚才那一下,他怕是扯裂了伤口。
木念蹲下身,想看看龙湖的腿。
龙湖摇摇头,目光投向更远处,声音压得极低:“看那边。”
木念顺着龙湖目光看去,只见人群边缘,几个眼神凶悍汉子正冷冷打量着抢水的人群,像在挑拣猎物。
他们手里拿着削尖的木棍,腰间别着什么硬物。
那不是普通的难民。
是趁乱打劫匪类,他们等着抢那些侥幸抢到水或者有点粮食的人。
木念心底寒气直冒。前有拦路虎,后有豺狼盯梢。
她一家人,老弱病残,简直就像肥肉。
天色渐渐暗下,队伍终于慢吞吞地停在一片相对开阔的野地里。
没人再有力气生火,也没东西可煮。绝望浸透了每个人。
丫丫开始小声哭,说肚子疼。
柳氏一摸她额头,又烫起来了,小脸烧得通红。
“咋办…念儿…丫丫又烧了……”柳氏带着哭音,慌了神。
周老先生过来看了看,摇头叹气:
“是饿和渴的,又受惊吓…得赶紧退烧,不然……”
不然孩子可能就没了。
木念翻遍所有行李,找不到一点药,一滴干净水。
龙湖把自己那份一直没舍得喝的一小口水递过来。
木念看龙湖干裂的嘴唇,没接。
她抱着浑身滚烫的丫丫,感觉小生命力正在飞快流失。
柳氏的哭声,小柔抽噎,周老先生叹息,赵青无力捶地。
木念的心沉下去,沉进冰冷泥潭里。
她盯着怀里的丫丫,指甲掐进手心。
不能就这么完了。
木念闭上眼睛,全部意念冲向那个寂静的空间。
给我水和药。
与此同时,远处那几个眼神凶悍的汉子,站起身,拎着棍棒。开始慢悠悠地朝着难民这个方向溜达过来。
夜风里,传来那几个汉子压低的笑骂声。
龙湖悄无声息地握紧藏在袖中的匕首。
赵青站起身,挡在最前面。
木念抱紧丫丫,猛地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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