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线撞上红绸,像是撞进了一团烧得正旺的炭火,瞬间蜷缩、焦化,化作一缕黑烟贴着绸面滑开。闻人烬只觉眉心一烫,玉佩紧贴皮肉,几乎要烙出个印子。她没动,手指却已摸到耳后那枚玳瑁坠——铃还没响,鬼先来了。
陈九黎伞尖一挑,红绸旋开半圈,将三人裹进一个不大的圈里。他左眼金纹闪了闪,像是有铜铃在颅内轻撞,震得太阳穴发麻。他啐了一口,咬破舌尖,血珠甩在伞骨上,红绸猛地一抖,金纹从边缘往中心爬,像蛛网锁住飞蛾。
“别看那碑。”他声音低,却像锤子敲铁,“它不是显脸,是偷神。”
沈照没应,探阴棒断口朝地,指尖在棒身上敲了三下,轻得像雨点打瓦。她另一只手摸出羊皮纸,指尖蘸了唇边血,在纸上划出几道凹痕。纸刚成形,边缘就卷起黑边,火苗无声窜起,烧到一半又灭了,只留下灰白的纹路,像冻僵的河。
“活契。”她声音冷,“铜柱里锁的是活魂,不是死祭。”
陈九黎点头,伞尖点地三下,红绸缓缓展开,贴上最近一根铜柱。柱身符咒猛地一缩,像蛇遇火,符纸边缘翻卷焦黑,可转瞬又长出新的墨线,歪歪扭扭拼出几个字:“自愿献祭,魂归闻家”。
“放屁。”陈九黎冷笑,银针从袖中滑出一根,刺进耳后穴,一滴血顺着耳垂滚下,落在红绸中央。
血一沾绸,金纹倒转,那几个字像被水泡过,层层剥落,显出底下真正的文字——“以闻人烬魂为引,饲七替身,七月半归魂,启地脉之门”。落款处,闻人家徽压着一只黑爪印,五指如钩,掌心纹路像干涸的河床。
“签这玩意儿的,脑子被驴踢了?”陈九黎甩了甩针,血珠溅在符纸上,嗤地冒烟。
沈照没理他,探阴棒断口轻点铜柱背面。那里刻着细密阴文,肉眼难辨,她指尖抚过,立刻打了个寒颤。通幽骨在脊椎里嗡鸣,像是有冰锥顺着骨缝往上钻。
“魂契七锁。”她咬牙,“要解,得用通幽骨当笔。”
“那你别碰。”闻人烬一把按住她手腕,“你上次用这招,三天没醒。”
“现在不碰,明天你就成祭品。”沈照甩开她,指尖直接按上阴文。
刹那间,寒气从铜柱倒灌而入,顺着手臂往上爬。她左手三指瞬间结冰,皮肤龟裂,血珠从裂口渗出,滴在地面,凝成黑红的冰粒。她没松手,反而更用力,指甲在羊皮纸上划出七道深痕,盲文成阵。
纸面刚显字,整张纸就自燃起来。火是幽蓝色的,烧得极快,灰烬没散,反而聚成两个字——“血池”。
闻人烬瞳孔一缩,猛地撕下衣角一枚铜钱,拍在沈照后颈。铜钱压着的皮肤立刻泛起青黑,像是被毒气熏过,可寒气也止住了。
“你家铜钱还能压阴毒?”沈照喘了口气,抬眼。
“不止。”闻人烬盯着那灰烬,“还能震魂。”
她从腰间解下赶尸铃,铃身漆黑,内壁刻着七道细纹。她没摇,而是用拇指抹过铃舌,低声念了句什么。铃声没响,可铜柱上的符咒却开始震颤,像是被无形的手撕扯。
陈九黎眯眼:“你要硬拆?”
“不然呢?”她冷笑,“等它们自己开门?”
“魂脉相连,你震一个,七个全炸。”他盯着她,“你扛得住?”
“我不扛,谁扛?”她抬手,铃舌轻撞铃壁——第一声。
“嗡——”
最左边那根铜柱上的符咒裂开一道缝,柱上女子猛然睁眼,黑瞳无光,嘴角黑线虫尽数缩回。她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在吸最后一口气。
第二声。
符咒崩裂,女子身体开始泛灰,从指尖开始,一层层剥落,化作飞灰。她没叫,可空气中却响起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有人在哭。
第三声。
灰烬飘散,铜柱微微晃动,地面裂开蛛网纹。陈九黎伞尖点地,红绸一卷,将闻人烬和沈照往后带了半步。他脚跟一旋,布出“镇三阴”步法,三步落定,塌陷止住。
第四声。
第五声。
第六声。
七具分身同时睁眼,七道黑烟从口中喷出,在空中盘旋一圈,没散,也没扑人,而是缓缓沉向地面。铜柱轰然倒塌,化作碎石,灰烬落地瞬间,地面裂开一道深缝,黑烟汇入,像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
“成了?”闻人烬喘着气,铃还攥在手里,指节发白。
“没。”沈照探阴棒轻敲池边,声音冷得像冰,“魂锁没断,只是换了地方。”
地面裂缝深处,血池浮现。黑红的液体翻涌,像是煮沸的油,池中央,一只青铜铃铛沉浮不定。铃身布满绿锈,可内壁刻着的字却清晰可见——“闻人烬,生辰:七月初七”。
“我操。”陈九黎低骂,“他们拿你生辰八字炼魂锁?”
“不止一个。”沈照探阴棒一指,血池边缘,六只铃铛半埋在泥里,每只内壁都刻着同样的名字和生辰。
“备份的备份。”闻人烬声音发干,“他们不只要我回去,还要我永远回不去。”
陈九黎没说话,伞尖点地三下,红绸缓缓展开,贴向血池边缘。血浪猛地一掀,像是有东西在下面撞,可红绸一触,浪头又平了。金纹在绸面流转,映出池底景象——铁链缠着玉棺,棺上贴满符纸,可最上面那只铃铛,正轻轻晃动,像是有人在里面,轻轻敲。
“铃响了。”沈照说。
“没人敲。”陈九黎盯着那铃,“是它自己动的。”
闻人烬忽然抬手,赶尸铃举过头顶,铃舌对准血池。她拇指一推,铃舌撞壁——第八声。
铃声未落,血池中央那只青铜铃铛,突然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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