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如今的“狼牙”第一分队队长，正带着两名老队员，李柱和陈二蛋，如三道最轻盈的影子，穿行在山间的灌木丛中。
“地道为网，麻雀开花”的战术，已经推行了快半个月。
“狼牙”的队员们，早已将这套战术玩得炉火纯青。他们就像一群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幽灵，神出鬼没，让日军的“清乡”部队和后勤线，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今晚，他们的目标，是日军新设立在“王家庄人圈”外围的一座二层炮楼。
这座炮楼，如同一颗毒牙，卡在根据地与“人圈”之间，严重威胁到了情报人员的渗透和物资的输送。
“都机灵点。” 猴子压低了声音，打出手势，“按照老规矩，二蛋负责狙杀哨兵，柱子，你跟我摸进去，炸了狗日的机枪口。打完就撤，绝不恋战！”
“嘿，瞧好吧，队长！” 李柱拍了拍背上绑着的两个炸药包，自信一笑。
三人小组，呈三角作战队形，利用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百米外的炮楼摸了过去。
一切，都和过去的十几次袭扰任务一样，顺利得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压力。
猴子甚至已经在盘算着，回去之后，该怎么跟沈安平申请，要两瓶缴获的清酒来暖暖身子。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入炮楼前最后一片阴影时，一股让他全身汗毛倒竖的、源自猎人本能的恐怖危机感，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不对劲！
太安静了！
往日里，这个点，炮楼上的哨兵，总会伴着寒风，骂骂咧le地咳嗽几声，或者跺跺脚，弄出点动静。
可今晚，那座炮楼，就像是一座……坟墓。
“停！” 猴子猛地打出一个手势，三人瞬间如雕塑般，定在了原地。
猴子侧耳倾听。
风声，虫鸣……一切正常。
但他那股不安的预感，却越发强烈。
他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了一面小圆镜，小心翼翼地，探出岩石，借着月光，观察炮楼二层的机枪口。
就在镜面晃过机枪口的一刹那——
一道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寒光，在镜面中，一闪而过！
不是油灯！也不是烟头！
是……是镜片的反光！
“有埋伏！！” 猴子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这两个字，同时，身体猛地向后翻滚！
然而，晚了。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湿布被戳破的闷响，划破了夜空！
这，根本不是三八大盖那清脆的枪声！
跟在猴子身后的李柱，身体猛地一震，他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爆开的血洞。他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了一大滩血沫。
“柱子！！” 猴子双目赤红。
“砰！”
又是一枪！
这一次，是标准的三八大盖枪声，从炮楼的另一侧响起！
负责殿后的陈二蛋，痛哼一声，整条左臂，被子弹齐根打断，鲜血狂喷！
“是狙击手！！” 猴子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常规的日军！这是一场……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他们的……猎杀！
“哒哒哒哒——！”
就在猴子分神的瞬间，炮楼两侧的灌木丛中，突然火光大盛！
两挺……不！是三挺！三挺他们从未听过的、射速极快、声音沉闷的冲锋枪，同时开火！
密集的弹雨，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封锁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这不是九二式机枪的“咚咚”声，也不是歪把子的“哒哒”，这是一种更加致命、更加稳定、更加高效的杀戮之音！
“趴下！！” 猴子一把将重伤的陈二蛋按倒在地，子弹“嗖嗖”地，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带起一片灼热的焦糊味。
“狼牙”小队，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一死，一重伤！
敌人装备精良（带瞄准镜的步枪、专业冲锋枪），战术素养极高！
他们利用炮楼作为诱饵，以狙击手为尖刀，以交叉火力为罗网，在瞬间，就撕碎了“麻雀战”那引以为傲的机动性！
“队长……别管我……快走！！” 李柱口吐血沫，用最后的气力，推着猴子，“给……给我报仇……”
“闭嘴！” 猴子怒吼一声，他一把扯过李柱背上的炸药包，拉开引信，“二蛋！给老子炸！”
“明白！！” 陈二蛋忍着断臂的剧痛，用那只完好的手，接过炸药包，看准敌人火力最猛的左侧灌木丛，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甩了过去！
“轰隆——！”
一声巨响，火光冲天！
左侧的冲锋枪，瞬间哑火了。
“就是现在！撤！”
猴子背起已经昏迷的李柱，又一把拽起陈二蛋，想也不想，就朝着十米外、那处早已烂熟于心的地道口，疯狂冲去！
“噗！”
那该死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狙击枪声，再次响起！
猴子只觉得后背一麻，整个人如同被一头蛮牛撞中，带着李柱和陈二E蛋，重重地摔倒在地！
是防弹背心！
沈安平用缴获的日军钢板，给他们特制的、简陋的防弹背心，救了他一命！
但他也被那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哒哒哒……”
敌人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剩余的冲锋枪火力，如同跗骨之蛆，追着他们扫射而来。
“走啊！队长！！” 陈二蛋用身体，死死地压在猴子身上，用自己的后背，替他挡住了那致命的弹雨！
“噗噗噗！”
陈二蛋的身体，在弹雨中，剧烈地颤抖着，鲜血，瞬间染红了猴子的脸。
“不——！！！”
猴子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他双眼充血，所有的理智，都被这残酷的血与火所吞噬。
他放弃了李柱的尸体，一把抱住用身体护住他的陈二蛋，用尽了最后的气力，一个翻滚，两人一同滚进了那狭窄、却代表着“生”的地道口！
子弹，追着他们的脚跟，射入了黑暗的地道之中。
灌木丛中，宫本武藏缓缓站起身。他那张冰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遗憾。
他看了一眼那个被炸得焦黑的火力点，又看了一眼那个深不见底的地道口，最后，走到了李柱的尸体旁。
他蹲下身，检查着李柱胸口的枪伤（是他狙击的），又看了看李柱身上那简陋的装备。
“队长……” 一名身穿吉利服的日军特种兵，走了过来，“让他们……逃掉了一个重伤，一个轻伤。”
“不。” 宫本武藏摇了摇头，他用白手套，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他刚刚补了刀），“我们，也损失了三名帝国的勇士。”
他站起身，凝视着那个地道口，眼中，是棋逢对手的兴奋，和更加冷酷的杀意。
“回去告诉黑田将军。”
“那只‘蜘蛛’，我已经抓到他的‘丝’了。”
“下一次……”
“我会亲手，拧断他的脖子。”
……
当猴子拖着早已昏死过去的陈二蛋，从主地道口爬出来时，整个人，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柳月娥和医疗队，蜂拥而上。
当她剪开陈二蛋那身早已被鲜血浸透的军装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的后背，血肉模糊，至少中了七枪！
沈安平赶到时，只看到了躺在地上，双目无神、浑身颤抖的猴子，和……李柱那永远无法带回来的尸体。
“老沈……” 猴子抓住了沈安平的裤腿，指甲，深深地掐进了他的肉里。
“我们……我们遇到了‘硬茬’……”
“他们……他们跟我们一样……不！他们比我们……”
猴子“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沈安平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蹲下身，用手，合上了猴子那双因极致的愤怒和悲痛，而始终无法闭上的眼睛。
他站起身，走向指挥部，那条受伤的腿，在这一刻，仿佛不再疼痛。
他知道。
“麻雀”的游戏，结束了。
真正的……猎杀者，登场了。
一场“王牌对王牌”的、无声的血腥对决，已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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