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微光透过珊瑚窗棂落在萧冥夜脸上,他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寝殿内静得能听见海水流动的轻响,目光一转,便见灵儿趴在床边睡着了。
她双臂枕在头下,发丝散落肩头,眉头还微微蹙着,像是在梦里也惦记着什么。
萧冥夜心头一软,想抬手将她抱到床上来,可刚一动弹,便觉浑身虚软无力,连抬起手臂都异常艰难。
神力沉寂在丹田深处,毫无往日的澎湃,只剩下空荡荡的疲惫。
这点细微的动静还是惊醒了灵儿。她猛地抬起头,眼底还带着初醒的迷茫,看清他醒着,瞬间亮了起来:“你醒了?”
萧冥夜望着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哑声道:“吵醒你了?”
“没有没有。”灵儿连忙摇头,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才松了口气,“饿不饿?我让鲛人姐姐炖了你爱吃的海蕴粥。”
他摇摇头,声音轻得像羽毛:“不饿。”
灵儿在他床边坐下,犹豫了片刻,还是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冥夜,老龟爷爷跟我说了,你这次伤得极重,往后三五年都不能动用神力,必须好好静养,不然……不然身体很难痊愈。”
萧冥夜沉默着,指尖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眸色渐渐沉了沉。他习惯了掌控一切,这般虚弱无力的模样,于他而言实在陌生。但看到灵儿眼中的担忧,他还是缓缓点头,反手握紧了她的手:“好,都听你的。”
灵儿见他应下,这才露出点笑意,伸手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那你再歇会儿,我去看看粥好了没。”
他“嗯”了一声,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三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是往后的日子,怕是要让她多费心了。
海水轻轻拍打着殿壁,送来微凉的气息。萧冥夜闭上眼,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她方才的声音,心头那点因虚弱而起的烦躁,不知不觉间消散了许多。
灵儿站在珊瑚屏风后,将萧冥夜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沉郁看得真切。他素来要强,此刻虽应下静养,可若真遇上海中异动,以他护苍生的性子,怎会坐视不理?一想到他可能为了旁人动用神力,加重伤势甚至危及性命,她的心便像被深海的暗流攥紧,疼得发慌。
趁萧冥夜再次睡去,灵儿悄悄退了出来,寻到老龟栖息的玄水洞。
洞壁上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光,老龟正缩在背甲里闭目养神,见她进来,慢悠悠探出头:“灵儿姑娘,可是海神爷醒了?”
灵儿眼圈微红,“噗通”一声跪在老龟面前,声音带着恳求:“老龟爷爷,求您想想办法,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冥夜快点好起来?哪怕……哪怕要我付出什么代价都行。”
老龟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沉默许久,才重重叹了口气:“法子不是没有,只是……”它顿了顿,声音沉得像压了千斤石,“有一种禁术,能将他体内的伤痛与神力反噬,硬生生转移到旁人身上。只是这痛苦如刮骨剔髓,海神爷那般修为尚且难以承受,你……”
“我愿意!”灵儿想也没想便应道,眼底闪烁着决绝的光,“只要能让他好起来,这点痛算什么?哪怕……哪怕要我性命,我也认了。”
“糊涂!”老龟猛地抬高声音,背甲上的纹路都因激动而颤抖,“你可知那是何等滋味?海神爷的伤牵连神魂,你区区千年修为,怕是刚承接一半,便会灵脉尽断,魂飞魄散!”
灵儿却摇了摇头,指尖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我知道。可我不能看着他受苦,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有性命之忧。老龟爷爷,求您教我这禁术,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试试。”
她望着老龟,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只有一片孤注一掷的坚定。玄水洞的光落在她脸上,映出那抹与平日温柔截然不同的执拗,竟让活了万年的老龟也一时语塞,只能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在幽蓝的水光里,如一株明知会被巨浪摧折,却仍要逆风而生的珊瑚。
老龟沉默地望着灵儿,背甲上的纹路在幽光中明明灭灭。它活了万万年,见惯了海中的生死别离,却少见这般不计后果的执拗。灵儿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深潭,在它心底漾开层层涟漪——是啊,萧冥夜不仅是她牵挂的人,更是海中亿万生灵的支柱。若他倒下,梦魔卷土重来,那些微弱的欲念将如燎原之火,把这片海域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可想清楚了?”老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禁术一旦施展,中途无法停下。他的伤痛会如附骨之疽缠上你,日夜啃噬灵脉,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灵儿挺直脊背,目光扫过洞外摇曳的海草,仿佛能看见那些游弋的鱼群、栖息的珊瑚,还有无数依赖萧冥夜庇护的生灵。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却坚定:“我想清楚了。比起海中浩劫,我这点痛算什么?”
老龟叹了口气,缓缓抬起前爪,在洞壁上轻轻一划。那些古老的符文便如活过来一般,顺着石壁流淌,汇聚成一卷闪烁着微光的术法图谱。“这禁术名为‘承厄’,需以心头血为引,以魂魄为契,将他的伤痛渡入己身。你且看好了,每一个符文都不能错,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灵儿凝神细看,指尖随着符文的轨迹轻轻勾勒,将那些晦涩的印记刻入脑海。海水中的微光映在她脸上,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泪水。
“记住,”老龟最后叮嘱,“若中途撑不住,便捏碎这枚龟甲,术法自会中断,只是……你可能会损耗千年修为。”它将一枚莹白的龟甲放在灵儿掌心,那龟甲微凉,却带着一丝安稳的力量。
灵儿握紧龟甲,向老龟深深一拜,转身冲出玄水洞。海水顺着她的发丝滑落,她的身影在水中疾驰,裙摆如蝶翼般展开,没有丝毫犹豫。
洞内,老龟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缓缓缩回头颅。它知道,从交出禁术的那一刻起,这片海的命运,便系在了那个看似柔弱的身影上。海水依旧静静流淌,只是不知未来的浪涛,会带着怎样的风暴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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