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砸得山响，吴老板那暴怒到变形的咆哮和恶毒的咒骂，如同失控的野兽般穿透门板，震得整个屋子都在颤抖。
“林卫东！我操你祖宗！你他妈敢耍我！给老子滚出来！老子要你的命！”
来了！比预想的更快！
林卫东的心脏瞬间抽紧，但脸上却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绝。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刻。他示意吓得脸色惨白的李秀兰抱着小小躲进里屋锁好门，自己则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房门。
门外，吴老板双目赤红，脸色狰狞得几乎扭曲，手里竟然还拎着一根粗短的铁棍。他身后跟着两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一看就不是善茬。
“吴老板，你这是干什么？合同是你情我愿签的，钱货两清，怎么还骂上门来了？”林卫东站在门口，语气故意带着疑惑和一丝委屈，身体却暗自绷紧，做好了随时动手或逃跑的准备。
“我情你妈的情！”吴老板气得浑身发抖，用铁棍指着林卫东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他妈给的老子是什么狗屁配方！老子按照你的法子试了！弄出来的东西又黑又臭！屁的鲜味！全是焦糊味！根本就是一堆垃圾！你他妈敢用假配方骗老子！”
果然如此！林卫东心中冷笑。他那份配方，核心步骤和参数都是真的，足以在小规模试验中做出样品骗过吴老板。但他在几个最关键的、关于温度控制、催化剂添加时机和杂质过滤的细节上，做了极其隐蔽的、足以导致工业化生产彻底失败的手脚！没有他亲自指点，吴老板或者味精厂那帮眼高手低的技术员，根本不可能复制出合格产品！
“吴老板，这话可不能乱说！”林卫东脸上露出被冤枉的愤慨，“配方绝对是真的！我自己就是这么做的！肯定是你们操作不当，或者设备不行！这怎么能怪我？合同上可是写明了，工业化生产的风险由甲方自行承担！”他刻意提高了音量，提醒对方合同条款。
“放你娘的狗屁！”吴老板根本听不进去，或者说他根本不愿意承认自己可能被耍了，“少跟老子扯合同！老子就知道你骗了老子的钱！今天不把钱给老子吐出来，再赔偿老子的损失，老子就砸了你这破店，卸你一条腿！”
他身后的两个壮汉立刻狞笑着上前一步，威胁意味十足。
硬碰硬肯定吃亏！林卫东眼神一厉，突然也提高了声音，语气变得异常强硬：“吴老板！你想清楚！现在是法治社会！你签了合同，自愿买卖，现在想反悔就动用暴力？你真当公安局是吃干饭的？我店里要是少一根毛，我立马就去报案！告你敲诈勒索、暴力威胁！到时候看谁先倒霉！”
他一边说，一边暗暗给躲在屋里的赵大海使了个眼色。赵大海会意，立刻弄出了一些沉重的、像是挪动家具或者拿武器的声响。
吴老板和他带来的打手果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硬和屋里的动静唬得一愣。他们习惯了欺软怕硬，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个体户居然不怕吓唬，还敢提报警。
“你……你吓唬谁呢！”吴老板色厉内荏地吼道，但气势明显弱了几分。
“是不是吓唬你，试试就知道！”林卫东寸步不让，目光冰冷地盯着他，“吴老板，我劝你现在带着你的人赶紧走！买卖不成仁义在，别把事情做绝了，对谁都没好处！你那笔首付款，我可以看在钱科长的面子上，退你一半！就当交个学费！你要是非要不依不饶……”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股狠劲：“那就鱼死网破！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你吴老板在邻市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吧？闹大了，看谁损失大！”
软硬兼施！既给了对方一个台阶（退一半钱），又亮出了底线（鱼死网破）和底牌（点出钱科长，暗示自己也有关系）。
吴老板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他看看林卫东那有恃无恐的样子，又听听屋里隐约的动静，再想想钱科长那模糊的背景，以及报警可能带来的麻烦……贪婪让他愤怒，但狡诈和谨慎又让他犹豫。
最终，对麻烦的本能厌恶和那“退回一半”的诱惑占了上风。毕竟，真闹出大事，他也不好收场。
“好！林卫东！你小子有种！”吴老板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一半就一半！算老子晦气！把钱拿来！老子以后再也不沾你这号人！”
林卫东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但警惕未松。他让李秀兰从门缝里数出一半的钱，自己隔着门递了出去。
吴老板一把抢过钱，塞进兜里，又狠狠瞪了林卫东一眼，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最终还是一挥手，带着两个打手骂骂咧咧地走了。
一场迫在眉睫的暴力危机，暂时化解。
但林卫东知道，这只是开始。吴老板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只是在等待更合适的时机。而更大的威胁，始终来自那隐藏更深的幕后黑手。
经过吴老板这么一闹，林卫东彻底清醒了。躲藏、妥协、耍小聪明，都无法真正摆脱困境，只会让对手觉得你软弱可欺，变本加厉！
必须反击！必须主动出击！必须让对方感到痛，感到害怕！
而反击的关键，就在那份神秘的“名单”上！那天晚上在巷子里偷听到的只言片语，始终萦绕在他心头。那份名单，似乎连幕后黑手都颇为忌惮。
可是，去哪里找这份名单？它到底是什么？又记录了些什么？
林卫东陷入了沉思。他将重生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像过电影一样在脑中细细梳理：陈干部的倒台、黑色轿车的窥视、广州的跟踪、周老板的恐吓、钱科长若即若离的帮助、吴老板的出现、严厂长的逼迫……
一个个碎片化的信息开始碰撞、拼接。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周老板！那次诡异的“农药”恐吓！他事后回忆，周老板当时的恐惧不像是装的，他可能真的听到了什么风声，或者被人当枪使了！而他与陈干部似乎又有那么点远亲关系……
陈干部！他是所有事件的起点！他倒台后，那些针对自己的手段才变得更具系统性、更隐蔽、也更凶狠！会不会……那份名单与陈干部的倒台有关？记录了他的一些事情，牵扯到了更多人？
一个大胆的假设在林卫东脑中形成。
他立刻开始行动。他不再隐藏，而是主动出击。他让赵大海去悄悄打听陈干部家庭的情况，特别是他倒台后，他家人的去向和现状。同时，他再次找到了街道办的张干事，借着打听政策的名义，旁敲侧击地询问陈干部案子的后续处理情况，特别是赃款赃物的去向。
张干事起初不愿多谈，但在林卫东递上两包好烟和一番“只是想吸取教训”的诚恳说辞下，还是透露了一点：陈干部的案子好像并没完全了结，上面似乎还在追查什么，据说有一本很重要的账本还没找到……
账本！？
林卫东的心脏猛地一跳！难道所谓的“名单”，其实就是陈干部记录行贿受贿、利益输送的账本？！所以幕后黑手才如此紧张，一定要拿到或销毁它？
这个猜测让林卫东激动不已！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份“账本”就是足以掀翻一片人的重磅炸弹！
可是，账本会在哪呢？陈干部家肯定被抄过了，如果没找到，最可能的就是被他藏了起来，或者……交给了最信任的人？
林卫东想起了陈干部那个同样嚣张跋扈、后来也销声匿迹了的儿子。他会知道吗？
就在林卫东苦苦思索如何寻找线索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竟然主动找上了门。
是陈干部的老婆！那个曾经趾高气昂、如今却憔悴不堪的中年女人。她找到店里，眼神躲闪，神色惶恐。
“林……林老板……”她声音沙哑，带着哭腔，“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孤儿寡母吧……老陈他已经得到报应了……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卫东愣住了：“陈婶，您这话从何说起？我什么时候……”
“有人……有人让我给你带句话……”陈干部老婆恐惧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道，“说……说你要找的东西……在……在‘故纸堆’里……别再查了……再查……就要出人命了！”
说完，她像是怕极了，转身就跑，瞬间就消失在了街角。
“故纸堆”？
林卫东站在原地，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
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地名？一个代号？还是字面意思——旧的纸张堆？
是警告？还是……提示？
幕后黑手显然已经察觉到了他在打听名单（账本）的事情！这既是一种威胁，也可能是一种试探，或者……是情急之下的失误？
林卫东的大脑飞速运转。“故纸堆”……旧的纸张……回收站？废品收购站？
他猛地想起来！陈干部倒台前，他家确实处理过一大批“废旧报纸和书籍”！当时还叫了废品收购站的人上门拉货！
难道……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异想天开的念头在他脑中诞生！
他立刻让赵大海去打听，当初去陈干部家收废品的是哪个收购站。
消息很快反馈回来，是城西的“利民废品收购站”。
事不宜迟！林卫东立刻动身，前往城西。他甚至带上了所有能动用的现金。
利民废品收购站规模不大，院子里堆满了各种废纸、破铜烂铁，气味难闻。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正在指挥工人打包废纸。
林卫东直接表明来意，谎称自己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听说之前从陈干部家收来一批旧书报，里面可能有些有历史价值的资料，想找回去研究研究，愿意出高价。
废品站老板将信将疑，但听到“高价”二字，眼睛亮了一下。他挠着头：“陈干部家？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都好几个月前的事了……那批废纸好像还没打包卖掉……堆在最里面那个棚子里了，你自己去找找看吧，不过能不能找到可说不准，都混在一起了。”
林卫东心中狂喜！立刻付了一笔“查询费”，然后一头扎进了那座由无数废旧报纸、书籍、文件堆积而成的、散发着霉味和灰尘的“故纸堆”里。
这是一项无比艰难、希望渺茫的工作。但他凭借着一股惊人的毅力和对命运的抗争之心，不顾肮脏和疲惫，疯狂地翻找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汗水湿透了他的衣服，灰尘沾满了他的脸庞。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放弃的时候！
他的手指，在翻动一捆厚厚的、似乎是什么单位年度总结报告的文件时，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用油布包裹着的东西！
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撕开已经有些脆化的油布——
里面露出的，赫然是一个棕色的、牛皮封面的、厚厚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扉页上，用钢笔写着一个名字——陈志明（陈干部的名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工作笔记”。
林卫东的手开始剧烈颤抖！他强忍着激动，快速翻动了几页！
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的，根本不是工作内容！而是一笔笔清晰的时间、地点、人名、金额！以及一些隐晦的交易内容！
就是它！这就是那份让幕后黑手坐立不安、千方百计想要得到或销毁的“名单”——陈干部的行贿受贿账本！
巨大的收获感和强烈的危机感同时席卷了林卫东！他立刻将笔记本用油布重新包好，紧紧塞进怀里，快步离开废品站，甚至没跟老板打招呼。
怀里的笔记本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慌意乱，又仿佛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他知道，自己拿到了一件足以改变局势、但也可能将自己炸得粉身碎骨的致命武器！
如何利用它？
交给纪委？证据确凿，足以掀翻很多人！但会不会打草惊蛇？会不会被更大的力量拦截？自己会不会先被灭口？
留下来作为谈判筹码？如何与那些心狠手辣的幕后之人谈判？无异于与虎谋皮！
他思绪混乱地往回走，下意识地绕进了平时不走的小路，试图避开可能的眼线。
就在他经过一个僻静的胡同口时，突然！
旁边一扇不起眼的黑色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一只苍白而略显干瘦的手猛地从门缝里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力量大得惊人！
一个压得极低、异常急促而熟悉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
“快进来！你被跟踪了！怀里的东西……是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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